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说:“二十多年前,有一个女人疯狂的爱上了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并不爱她。女人就用张香香那一招让自己怀了孕。男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娶了女人。三年后,他们离了婚。再三年,女人就自杀了。谁?她就是我的母亲!我就是那个被设计降生的孩子。”
“岳晓光!”
“老大!”
“男人的魔鬼面可以轻易的吓跑女人。”
“这就是你让我娶她的目的?害她成为第二个悲剧女人?”卫亮若有所思的问。
“如果她不是真的爱你,这样做,是救她,而不是害她。我不想提那个故事,更不想看它在我面前重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隗才道:“我也觉得,张香香达不到嫁你的目的是不会罢休的。你可以努力把那段婚姻精减到最短。”
“最好,不要有孩子降生。风儿,该走了。”
李海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看得那么透彻了。有些茶是该泼出去的,勉强的绝不是幸福。设计的婚姻,也是在设计痛苦的悲剧。作茧自缚。”
外面在飘雪,落地即融的雪。“到了现在,我更能理解我父亲对我母亲的仇恨,但是,我始终无法原谅,他将那仇恨转移到我头上。”我对风儿说。
“我知道。小的时候,我真的以为我的降生是一个错。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内心深处的反抗也在增长,尤其在认识了大哥以后。大哥,我们不能选择我们的降生,那么的无可奈何!大人强加给我们的为什么就要承受?谁来负责?不是!不该是我们!大哥,抱抱我!”
“风儿!”我一把拉她入怀。不管有多少人千不情万不愿我们的降生,都不是我们的错误。我们挣扎着来到这个世界,挣扎着长大,是为了彼此,为了彼此能有个依靠。
“大哥,就算我们的降生真的是错误,那么,一个错误加上另一个错误,就等于正确。”经典!
风儿父亲的病,进一步的诊断,还是尿毒症。根治的方法是肾移植,费用自然是昂贵的,肾源更是稀少。现在只能靠透析,一周两次。风儿每天都往医院里跑,还要抽时间往我这边跑,给我洗衣服,陪我吃饭。这样的奔波,她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我对她说:“你不用两头兼顾。那边现在需要你,你就多跑动一下。我能够照顾自己。你这样子,身体哪能吃的消。”
她就趴在我怀里哭。“不!来这里,可以得到安慰,哪怕大哥什么也不对我说。大哥,我好伤心,好难过。我不敢想象,爸爸真要去了,妈妈怎么办?姐姐怎么办?弟弟怎么办?”
“放心!总会有办法的!”
我身边的很多人都往医院里跑,去慰问,去探望,只有我没踏访过那里一步。如果他没有提出想见我,那么我去只能是不受欢迎的。隗才对我说过,“我们去都是打着你的旗号,因你的关系。不是对他表示什么关心,是要向他证明,你是小学姐最正确的选择,小学姐是最好的女儿。”我还能说什么?我什么都没说。事实就是事实,勿需证明。
在M大的医院里住了四个星期,决定转院,回那座小城。来去自由,他们想要什么样子,我努力安排就是。临行的前一天晚上,风儿急匆匆地跑来找我。“大哥,他想见你,可以吗?”
“走吧!”他终于想见我了。对于他,我已经仁至义尽。
他的脸浮肿的利害,失去了先前的样子。他躺在床上,药液正一滴一滴的注入他的体内。他看见了我,喊了我的名字,便转过头去。我看到了他的眼泪,对过去的悔恨抑或是对生命的留恋?
“岳晓光在这儿,有什么话你就说吧!两个孩子都在这儿,我出去透透气。”林母边说着边抹着眼泪往外走。
“妈,我陪你!”风儿道。
“不用了!你留在这儿陪陪你爸爸吧!”
我做到陪床的凳子上,说:“有什么要求,就说吧!”
“我知道为了柳风,你可以做任何不情愿的事情。我整天躺在床上,什么都想过了。人啊!唉!过去的事,是我……”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都心知肚明。”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生命变得最脆弱的时候,锐气,威风,品性,也全都变软变弱了。
“好吧!说主要的,我把柳风就托付给你了,我对不起她。”
“爸!不要说了。您放心!大哥一直把我照顾得很好。”
“我是怕我有个万一……”
“我会照顾!”
“那我就放心了!”
他想见我,无非是要我的保证,如果有突然的事情发生,我不会对那孤儿寡母不管。不管他凭什么相信我的担当、我的能力,他低头了,我就没有理由不答应。面对着生命的垂危,从前的账也就不再有什么意义了。何况,从风儿的这一层,我也责无旁贷。
风儿一路保持着沉默,到了宿舍楼下,她却突然抱住我,流泪了。“大哥,谢谢!”
“傻瓜!你都可以不计前嫌,我还有什么抛不开的?放心!一切有我。如果有肾源的话,他的生命就可以保住了。”
“可是……”
“如果相信大哥可以挑起你们家的责任,就乖乖回去睡觉。嗯?”
“嗯!”
他死了!当医院通知我们有肾源的时候,他却已经死了!生命的结束,有时候就是那么快捷,几乎不留给你反应的时间。我跑去找风儿,她正在上课。我站在窗外望着她,她回头,悄声无息的走了出来。没有言语,对望着彼此的视线里,她没有哭,只是轻轻地靠进我的怀里。我的心就疼了。
时值卫亮的婚礼,新娘是张香香。来不及多想,送去红包后,人就匆忙赶回去奔丧。悲喜剧同时上演,悲的真的悲,喜的却未必是喜。
这条巷子,曾经不止一次的留下过我打架的身影,今天又添了一笔。被我揍倒了一地,包括柳雷。“滚!”我对其他人发威。
“哪有姐夫揍小舅子的。”要不是他的脸上已经烙上了五个指印,我会很高兴地在他的小白脸上添五个。风儿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他爸爸昨天才下葬,他今天就不见了人影,跑来这里惹是生非。
“你欠揍!这样子是想让你爸安心还你妈省心?”我一把抓住他胸前的衣襟,把他推到墙上。
“他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活着的时候,这个巴结他那个巴结他,一死就什么鬼孙子都没有了,什么都没给我们留下!我心里窝火!”
“你不是个男人!”世间人情就是这么冷漠!心不是用权利和金钱可以买到的。
“站住!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不是孬种!”
“是吗?”我没有回头,“历尽千辛万苦生出的儿子却是如此撑不起门面,落下话柄,遭世人耻笑,你觉得很光荣?想要父亲的遗产挥霍,想通过遗留的关系发达,想要母亲以泪洗面,想要家里的女孩子的庇护,哪一条是一个男人的所为?打架不是男人的定义。”
“你也曾打过架,而且比谁都多。”
“对!”我的嘴角滑过一丝笑,我这才回转身,但脸上已经在瞬间阴的乌压压一般黑。“我那时候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你呢?有了你二姐以后,我就拒绝打架。想不想知道原因?男人,就该挑起肩上的责任。你可以不回来,在外打架度日。我会代你挑起责任,照顾你母亲和姐姐。在外惹了祸,自己扛。”
“谁要你来挑?”很好!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我在前面走,他在后面跟,一前一后回了家。柳云开的门,“找到了吗?”
“后面。”我进了屋,风儿和林母也从里屋里走了出来。
“柳雷!”柳云尖叫,“你怎么会搞成这样子?又跑去打架了,谁打的你?”
“我!”不止,还有别人。我一下子坐到沙发上,有点累。风儿倒了杯水端到我面前。
“你?帮外人打我弟弟?太过分了!柳风!”
柳雷道:“搅和啥!这是我们男人之间的事。妈,我饿了!”
柳母道:“回来就好!别说那么多,马上开饭。”
饿了就喊妈,有求必应。有妈可喊是一种幸福。风儿道:“来!我给你上点药酒吧!”
“二姐,你这一套是练出来的吧!”
“当然得练,我本来就是学护理的嘛!”
我相信,柳雷对风儿这么客气,还是头一次。
晚饭后,我对坐在那儿看电视的风儿说,“收拾一下,我们明天必须得返校。”还有一大摊子事等着我呢!风儿起身回房间。
“难为你们了!”林母又开始抹眼泪,女人的眼泪真的很要命。“回去以后,好好学习,这边不用惦记着。”我想也是。柳云,用她自己的话说,比我们还大,不用我们操心。她有自己的工作,我才懒的管呢!至于柳雷,眼下虽不能省心,但不会长久,他的本质不坏,只是被骄纵坏了。
柳云道:“他又不是小孩子,还需要你整天在耳边念叨着学习再学习。你还是好好耳提面命他,人本事了,别把柳风给踢了。倒是柳雷,都快高考了,还不知道读书。”
柳雷道:“说什么呢,你!我又不是读书的料,咱家的书就让二姐读了吧!我想出去打工。”
“不行!”林母坚决反对。我发觉这小子没脑子,他爸刚去了,他妈正处在情绪低潮期,他怎么说都该陪她一段时间。风儿从房间里走出来,道:“还是等你高中毕业后再说吧!也省得妈现在再为你担心。”
“二姐,你不松口,你那位保镖怎么肯帮我找工作呀!”
柳云道:“现在二姐也叫得甜了。我记得以前都是傻丫头叫个不停的。是不是觉得你二姐的保镖含金量很高呀?”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干吗搬出来翻老账?无聊!”
“吵吵什么!我还没死呢!”房间里顿时只剩下了电视机里的声音。悲伤的是真的悲伤,不悲伤的总得找点事做,的确很无聊!“柳风,到妈的房间来,妈有话对你说。”
我起身往外走。“你去哪儿?”柳雷冲着我喊。
“随便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