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丽红在毛巾厂上班,工资不多,生活有规律,下午五点下班。元月八号,驻马店已经晴朗,积雪已经化完,只有少数墙角还有余雪。今天,顾丽红的心情不错,下班后,不打算回宿舍,她要去看望母亲。她家也在文祥路,没多远。
她已经快一个月没有回家了,这一次特别兴奋。下班工人汇成人流,她轻快地穿行在人流中,过两个红绿灯,然后向右拐进一条三百多米的小胡同就到了文祥路18号。这里住着一些下层贫民,房子阴暗,潮湿,大多是五六十年代的房子。每次经过这儿的时候,顾丽红都想起自己的一个愿望:与母亲离开这个地方住进一个宽敞明亮的房子里。今天,走到这里,她自然又想起了这个心愿。她现在有了工作,想存点钱,然后去买个像样的房子,让母亲住进去。
走上阴暗逼仄的楼梯,走道上到处是垃圾,发出一阵阵怪味。上了三楼,在308号房子前,她停下来。房门敞开着,里面飘出阵阵菜香,母亲林玉香正在做饭。
“妈!我回来了!”顾丽红还没走进房里就叫开了。
“回来得正好,快吃饭……”看见女儿,她妈妈枯黄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毫无活力的眼睛突然发出光芒,是惊喜!
这个二十多平米的房子被隔成一大一小的两间,大的那间是餐厅兼父母的卧房,小的那间是顾丽红的卧室。从自已的房间走出来的时候,就到了所谓的餐厅,闻到了一股浓浓的烟味和酒精味。父亲正坐在破沙发上叼着烟,小饭桌上摆着两个小菜,一道是小白菜,另一道是一盘花生米。
“回来了!”爸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
顾丽红瞥了他一眼,没作声,仿佛与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爸爸叫顾阿毛,不识字,也无任何技术,靠踩三轮车度日。整天烟不离手,一天三顿酒,动不动打骂母女俩,是个十足的混蛋。顾丽红与父亲除了有血缘关系外,不存在着丝毫感情,每次回来,除了与母亲说说话外,与父亲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流,甚至看得不愿意多看一眼。顾丽红倒不在乎爸爸对自己的态度,而是在意他对母亲的态度,他没有尽一个做丈夫的责任,也没有尽一个父亲的责任,只知道在烟酒中快活。
“妈!别忙了,快来吃饭吧!”每次回家,母亲都要为她多炒两个菜。
“年轻人,补补身子!多吃点!”这是顾丽红这一生听到最多的话,也是最令她感动的最朴实的话。她看了看母亲,四十岁不到的人,皱纹爬上了额头,脸色蜡黄,尤其是一双眼睛已经失去了活力,看起来像个五十岁的人。每次回家看见母亲一天天老去,她都会有一种揪心般的疼痛,她都会想起母亲年轻时的美丽容颜。十多年来,她始终在探寻一个问题的答案:当年年轻貌美的母亲为什么会嫁给一个混蛋。可以说,从懂事以来,顾丽红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一直没有明确答案。
“妈,你怎么会嫁给爸爸这样的人!”顾丽红千百遍地问过母亲同一个问题。
“这是命呀!”这是母亲对这个问题的唯一答案。顾丽红哪里知道,在她母亲的心灵深处有一道永远流血不止的伤口。几十年来一直在折磨她。八岁那年,她与堂兄闹着玩,被堂兄性侵,失去了童贞。当时还小,只当好玩,懂事后才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上学时,尤其是中学时,她觉得与其他的女生不一样,因而非常自卑。这样到了出嫁的年龄就随便嫁了男人。每当想起这件事时,她只当自己命苦,没有埋怨任何人,包括她的堂兄,因为那时都还小,不懂事,只当好玩。这件事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她没打算告诉任何人包括她的女儿。她打算把这个秘密带进坟墓。这就是她嫁给这个混蛋的心理原因。当然,这个隐藏在母亲心灵深处的伤口,顾丽红又怎么能看得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