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可我舍不下你啊，胤祥，我最舍不下的就是你，所以我只能逃避，只能让自己麻木……
胤祥，你的心里也好疼好疼的，是不？
“翠儿，还是回家去吧，你已嫁人了，这样成日呆在府里怎成？”我略下心底的疼痛，淡声冲他吐出。
“福晋，没瞧见您好利落，翠儿怎能安心在家里呆着呢？”她担忧的蹙着眉心，唇紧紧抿起。
我不再理会她，只淡声道着：“陪我去走走吧！”
“恩！”她上前搀起我。
“福晋，去庭榭吗？那儿清净些。”
最近这府里哪儿都很清净吧！清净地似没有一丝人气儿，这样的怡亲王府单是瞧着，都要令人窒息了……
“不，去祠堂！”我清声吐出。
我立在牌位前一一祭拜完爱新觉罗家的列祖列宗，而后紧盯着最下方的三个牌位……
瑾玉的，兰珠的，还有……弘暾的……
他们从我的生命中一一走过，又一一逝去……
“你们在那边一切可好？当真是无忧无虑，无牵无挂了吧！可我好累好累，你们告诉我，要怎样才不会这么累，要怎样才不会这么心痛？”隐忍了多日的泪水顷刻涌出，和着喃喃低语应声而落。
“福晋，您……”未完的安慰话语在看到甫一踏入的身影时嘎然而止。
“翠儿，你先下去吧。”胤祥吩咐着，探臂揽我入怀，柔抚着抽噎的我。
“胤祥，胤祥，我该怎么办？真的想就这样随着去了，可我舍不下你啊！也舍不下弘晓他们，可是，我好累，真的好累！”我伏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着，好似要将一生的泪水都流尽，兴许那样就不会再有悲伤了吧！
“碧罗，你不是说过吗？要一直陪在我身边，要陪着我慢慢变老的，你不能食言的，啊？你不可以撇下我一个人，碧罗……”他捧起我的泪脸，絮絮念叨着，生怕我真的绝了心离他而去！
“胤祥，我好累，好累！”伏向他胸口，希冀这个温暖的怀抱可以融去我所有的悲伤……
也许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早已命中注定了吧！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处可逃……
这，合该是我命中的劫数吧！过了这个坎儿，也许一切就会守得云开见明月，可……若过不去呢？
就如同现下瞧着胤祥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碧罗……”
我刻意略去他呼唤中夹杂的一丝歉疚和心疼，扬起眉角轻声问着：“怎了？”
他深深凝着我，一语不发……
许久许久，才缓缓探手自他怀里摸出……
明黄的锦帛煞时刺痛了眼线……
我愕然的张着嘴，呆楞的任锦帛从手中滑落，“锵”一声击在地面……不信，恐慌，复杂的交织在脸上……
“碧罗……”他忧声唤着拥我入怀。
我任由他抱着，下巴抵在他的肩上，麻木的喃喃着：“是因着我们太幸福了么？所以连上天都要嫉妒了，把他们从我的生命中一个个都带走，先是兰珠，而后是弘暾，现下，连惠儿也要离开我了么？”
“碧罗……”拥着我的力道募地收紧。
我不挣扎，亦没有表情，只是径自喃喃着：“怎么可以这样？弘暾才刚走啊！怎么，可以这样？”
“碧罗……”
“你……应允了么？”自他怀中退出些许，我仰首问着，凄清的脸上布满哀伤。
他已然接下了圣旨，这便是最明了的答案了，可心下还是幻想着……
他望着我不语，眸底盈着满满的愧疚……
我猛地退开他身边，慌乱的摇着头：“怎么可以？你是她阿玛啊！是她亲阿玛啊！怎么可以？”
他亟亟拥住我双肩，解释着：“碧罗，咯尔咯那边执意要求和亲，所有皇家格格以及王亲贵族里皆没有适龄人选，无奈之下，皇上才定下了惠儿！你也该知道，现下若驳了咯尔咯的面子，势必……”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惠儿要怎么熬得下去啊！”我不听他的解释，无理地扬声斥着。
“碧罗，你一向最明事理儿的，你……”
狠挣开他复又揽住我的手，歇斯底里的喊着，泪水糊了满脸：“我不明事理儿，我明事理儿有什么用，我留不住惠儿，我谁都留不住……”
“碧罗，惠儿总是要嫁人的，皇上也确实是没办法了，再说，那咯尔咯部的汗王……”
“皇上，皇上，你的心里就只有你的皇上，你顾虑过我们吗？”正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吼出的话已经完全失去理智。
胤祥的脸瞬间转为浓浓的阴郁，深邃的眸底一闪即逝的阴霾：“那你要我如何？抗旨欺君吗？做个不忠不义之人，啊？”他狂炙的吼出，熊熊的怒火瞬间爆发。
我周身倏地一颤，整个人呆滞着……
自成亲这么些年来，虽瞧见过他盛怒至极的模样，可他对我，从来……甚至连一句高声话都不曾说过……
气愤、伤心、委屈、不满……所有的情绪一并涌上心头，脑际募地一空，整个人陷入一片黑暗中……
意识里只剩胤祥凄厉的急呼：“碧罗……”
自黑暗中悠悠转醒，浑身若散了架般无力，缓缓掀起沉重的眼睫，胤祥憔悴的脸萦在眼前……
“碧罗！”他欣喜的唤着，可为何语气里竟有满满的悔意，这到底是怎么了？
“额娘！”
惠儿他们围在床侧轻声唤着。
微偏首扫了他们一眼，轻声问出：“弘暾呢？怎惟独瞧不见他呢？这会儿应该不会去陪着阿哥们上课才是啊？”
“嘶……”众人抽气的声音。
“碧罗！”胤祥一脸错愕的望着我。
又环视了周遭一眼，欲撑着起身，可无奈浑身乏力，还好胤祥及时探臂揽我到他怀里。
“还有兰珠呢？兰珠去哪儿了？你们这是怎么了？都围在我身边作什么？”我接着道出口中的疑惑。
“碧罗，你……昨儿个发生什么，你……都不记得了么？”胤祥小心探问着，一脸的不可置信。
“昨儿个，发生了什么？”我凝起眉心闪着水眸喃喃重复着，眼里满满的疑惑。
胤祥怔愣的望着我好一会儿，突然回过神来，冲外面喊道：“快请刘太医进来！”
接着，那年迈的老太医进来，胤祥轻执起我的手腕递给他：“刘太医，你给瞧瞧，她好象忘了一些事情！”
刘太医一脸慎重的点着头，恭声道：“王爷，老臣自当尽力！”
“怎样？”瞧见太医抽回拭脉的手，胤祥焦急问道。
“王爷稍安勿燥，可否准许老臣问福晋几个问题？”
胤祥沉声颌首，眉间聚拢着浓浓的担忧和阴霾。
“福晋，您可识得老臣？”
“刘太医啊！”我应声回出，不明白他怎会如此一问。
接着他又指着弘晓他们以及府里的丫鬟问了一遍，我都一一作了回答，可就是怎么也记不起他们口中所说的“我突然晕倒”这回事儿。
刘太医捻着花白的胡须思忖了好半晌儿，才敛声回道胤祥：“王爷，依老臣之见，福晋这是选择性失忆！换言之，也就是说福晋对某些事情是刻意的去遗忘！”
“那，可有办法恢复？”胤祥低懔的声音。
“这……现下老臣无法断言，还要看福晋自个儿才是！”
京郊的旷野上，草地莹绿一片，一双俪影坐于浅棕色的马上，男子手中的缰绳牵着身后的白马，缓步闲行，柔和的风微微拂过，散乱了女子的鬓角……
我勾唇盈然一笑，略侧倾身子，冲身后倚靠着的人娇声道：“胤祥，还是让我骑会儿吧！爷可不要忘了，臣妾的马术在大清朝可是一等一的呢！”
“纵然你有再好的马术也不成，你身子太虚了，像这样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才安心！”
“可我想溜一圈儿吗！”我扬眸看着他，依旧讨好的冲他撒着娇。
“我带你溜不也成吗！你也不要忘了，当年十三爷的马上英姿可一点儿也不输人的呢！”他自信满满的道。
这话倒真不假，胤祥的骑射之术在现今的整个大清朝里都是顶优的，可是，我的确……
“太医把我的病说的太夸张了点儿，不碍事儿的，我一定要自个儿骑！”撒娇不成，我开始耍起赖。
见他仍不肯松开揽住我的手，我便作势欲强挣脱下马。
他迭忙稳住我，妥协道：“成，成，依你，不过我得扶你上去！”
“恩！”我笑着点点头，眸底盈着满满的得意。
待我坐到马上，和他并肩而奔时，耳边依然传来他喃喃的叮嘱声：“碧罗，你小心点儿！”
耳边的风声呼呼划过，摇曳着衣摆，翩跹而起……
已经有多少年不曾这样骑马驰骋过了，而今感受着这样的惬意，听风声呼啸闪过耳际的声音，心底欢欣不已，可为何总有一丝空落落的感觉……
倏然拉住缰绳，冲身后尾随而至的人扬声笑道：“怎的？爷瞧着臣妾的骑术退步了没？”
他微笑不语，一脸宠溺的望着我。
“胤祥，你不要动，就坐在马上看着，我想为你表演一次，只给你一人看！”我冲他扬声道着。
是的，就为他一个人在马上起舞！这个念头好多年了，从爱上他的那一刻起就想这样做了，而今……
他很快的摇摇头，沉声道：“不成，你以为你还是当年那个十几岁的小女子么！”
“我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清楚，你别动，只看着就成，啊？”说完，不等他反应过来，我便策马往前奔去……
徜徉在风的呼唤，驰骋在草的恣意，我高扬着衣袖，立于马上，舞动双臂，望着远处马上的身影，一幕幕自眼前划过……
不顾一切去找康熙赐婚的他，洞房花烛下喃喃说爱我的他，临盆时陪在我身边焦急无助的他，牵着我的手要许下我生生世世的他，寒冷的冬夜里满眼哀戚揽我入怀的他……
恁多的回忆啊！
胤祥，若这样离去，我，如何才做的到无牵无挂？
我冲他勾起粲然的一笑，深吸一口气，稳稳扯住缰绳，弯下腰身，倒挂住马背，眸底掠过他惨白的脸色以及疾驰而至的身行……
不待将笑意敛起，他已将我牢牢圈入怀中……
随他下马，见他撩袍而坐，顺势偎入他怀里，有些嗔怪地道：“方才明明都看痴了，怎的突然间……若不是我早已习惯，都该被你吓到了！”
“是你把我吓到了才是，你说，你现下的身子允许你做那般危险的动作吗？存心考验我的承受力！”他沉声道。
我抚着胸口，呼出些许吐纳不太均匀的气息，似自言自语般喃喃叹道：“看来，我真的老了呢！现下心里还扑通个不停呢！”说实话，我自个儿真没想到竟还能做到那般，只是想倾尽全力去试试，因为这些年来，一直只想在马上舞给胤祥一个人看，却从未得过机会，现在，终于……
“自个儿承认了不是，还老说不碍事儿呢！”他拂过我鬓角的碎发顺到耳后，接着柔声道：“很累么？”
“还成！”说着，后仰首枕上他的肩，半眯上眼睛。
这些日子来，胤祥总是整日的陪着我，怕在府里呆的闷，每日都会带我出来溜一圈儿，我知我生了一场病，可好象也没病到……
“胤祥，你好些日子没上朝了吧！”似是问着，语气却肯定至极。
“皇上准许了的，特允我在家陪你些日子！”
“胤祥，这些天来，我怎也想不起当日我病倒的情形，你说弘暾陪着五阿哥出远门了，兰珠也探远房亲戚去了，可我怎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呢？好象还有好些事情，我……我，心里总有处空荡荡的，可就是……胤祥，我……刘太医说我是选择性遗忘，可我到底忘了什么呢？我……”喃喃着，困惑的凝起眉，心底总有种强烈的感觉，好象忘了很多很重要的事情。
“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也不是些什么重要的事儿！”他圈住我，柔声安慰着。
“恩！”点点头，仰靠在他肩上，重新半眯上眼，休息一下有些发疼的额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