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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时过境迁

没有擦拭什么特殊的东西,一支单纯天真的箭矢。箭矢的力量恰到好处,沿途擦伤了旁边的草木,稀疏的声响。如一只飞鸟般,箭矢在关姗身后坠落。崔真和林晚都屏住了呼吸,渴望着他们想要的结果。

关姗停住了脚步。林晚庆幸地看着崔真,他确信,并没有伤到关姗一根毫毛。因为多年以来对微雨的熟悉,他能从声响中分辨出来。崔真也回之一笑,关姗的裙角被定格在原地,他看得清楚。

但是他们高兴得太早了。他们一定会为自己的松懈,为他们不继续追赶而后悔。关姗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裙角撕得粉碎,仍是按照原路跑。两个男子一下子傻了眼,只能继续在身后追赶,距离越拉越大,林晚跑得几乎要吐了出来,崔真也是一阵绝望。

“我们刚才都喝了酒,她现在又是近乎疯狂的状态,这样下去我们一定没有办法追上的。”林晚对崔真说出自己的想法。

“还不是因为你,要是关姗有个什么,你也别想活了。”崔真是有些生气和懊恼了。

“崔真,你从那片树林中窜过去,那里可以很快就到湖心亭。我从这里去她常去的那个屋顶,到时候追到了她就在这里汇合,好了,不多说了,就这么办。”林晚拍着崔真的肩膀,算是给他一个极好的鼓励。

“等一下,你怎么确定她肯定会来这两个地方。”崔真问道。

“不如这样,我们打个赌,谁要是碰到她,日后便娶她。”林晚冲崔真信心满满地笑了笑,就沿着他说的路线行动了。

“你这……,好,就信你一回。”崔真和林晚从这里分道扬镳,步伐坚定。

关姗似乎也跑得累了,身体的疲劳带来的是意识上暂时的清醒,她渐渐地恢复了方向感,看清了眼前的道路。她在想此刻自己要去哪里,越想越悲哀,世界之大,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苏清知道她是自己的女儿,当然会给她优厚的生活,至于婚事,随便找个相貌和自己相仿的女子,搪塞过去便是,她只是在埋怨自己的命运。

她想起沅芷师父曾经对她的谆谆教诲,那就去湖心亭悼念一下师父吧,那里是他从樱花坞开始的地方。这念头刚刚闪过,她便沿着石板路走向湖心亭。

湖水波澜不惊,几尾鲜红的鲤鱼在水中徜徉,自由自在。有时候,鱼更加幸福,他们没有记忆,所以无所谓悲伤。关姗看得出神,悲哀的感情似乎减低了不少,一个更强烈的渴望在她心中蔓延,如果自己可以化作一尾鲤鱼,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秦风不是可以帮人易容么,那么,能否帮自己变成一尾鲤鱼呢?

崔真没有想到林晚又和他开了个玩笑,原来从刚才的树林走到湖心亭,是要钻过一个狗洞的,他也不管那么多了,为了关姗,这个也值得了。

果然,他的付出收到了回报,刚从洞中走出来,他便看到了关姗的身影。关姗一身红衣裙,虽然裙角有了损坏,但对于整体的美好来说,仍是无伤大雅。他再次有了娶她的冲动,这是一个梦想,从小时候便种在心中的梦想。

他赌赢了,林晚没有选择这个方向。命数终于眷顾了自己一次。他缓缓地靠近关姗,等他确定到了安全的距离,才发出了呼吸。

但是关姗没有再逃脱,反而先对崔真说了话:“崔真,你可以让我变成鱼么?”

崔真哪里能想到她会忽然问这么一句,心里一阵惊慌,该不会是刚才的刺激,让她变傻了吧。只能搪塞着回答:“这个,或许可以吧,要不我们去问问林晚吧。”

“你该不会是在骗我吧。”关姗不看崔真,只是盯着湖面。月光下的湖面,鲤鱼的鲜红仍然清晰可辨。

“关姗,我们回家吧。我们都很着急。”崔真这话几乎把自己都要说哭了,这话音未落,林晚也已经站在了崔真身后。两个人一起等着关姗的回答。

关姗忽然不说话了,眼神也从鲤鱼的身上游离出来。说道:“回家,对啊,我真的好想回家。”关姗呜咽着,泪水终于决堤,喷薄而出。她哭得几乎要抽搐了,崔真明白这个时候,林晚该出现了。

林晚并没有往前走,只是让崔真扶着关姗,三个人终于重聚在一起。他们在等待着苏清的一句话,这时候,他们也放心了不少,毕竟关姗是他的女儿,他们也可能因为这个得到庇佑,从樱花坞全身而退。

“先回去休息吧,崔真,先把关姗带回原来的住处。”林晚心中像是放下了一颗巨石。

养心殿。苏清像是和自己的女儿有了心灵感应,也从恍惚中解脱出来,珍惜着和静安在一起的时光。他不是薄情的人,这么多年,他也在派人打听静安的下落,只是年深日久,他还以为静安已经不在世间。此刻的重逢,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你怎么打算,是要待在我身边,还是回到你原来的地方?”苏清温柔地问道,这是他这么多年来几乎销声匿迹的语气。

“我已经在绛水的祈月庵安顿下来了。我本不该和你说这些的,但是还是很感激,这么多年,你还没有忘记我。”静安感激地回答道。起身准备离开这里。

“静安,能让我多看你一会么?”苏清恋恋不舍,放下了之前可笑的威严,毫无保留地透露着自己的心声。

“长痛不如短痛,你要好好对待关姗,便是对我最好的报偿。”静安现在最放心不下的还是自己这个女儿。

“你放心好了,谢谢你今晚来这里,否则我真是要抱憾终身了。”苏清心有余悸。

林晚等在养心殿外,他心里,静安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他像个没有长大的孩子,一脸纯真无暇地望着静安。静安也慈祥地冲林晚笑着,从身上取下一块玉佩,她已经知道林晚把玉佩给了绯烟,这一块和之前的那个模样相仿,只是多了个木棉花的图案。林晚视若珍宝,恋恋不舍地用目光送别,静安的身影渐渐拉长,终于在月光的尾端消失不见了。林晚明白,静安在这些周折之后,最需要的是宁静的余生,他不再强求,含着泪光,默默送别着,手中紧握着那块玉佩,睹物思人,静安是他最值得想念的亲人。

“关姗已经熟睡了,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崔真忽然出现在还在发呆的林晚身前,把他吓了一跳,但是还好,这句话可以让他安心了。

“那就好,那么我们这些杂乱的事情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吧。”林晚像是在问一个问题,一切艰险当时看起来都让他们煎熬,度日如年,但是过了之后,又仿佛成为了一片云烟,随风而止。

“好了,我们也回去睡了吧。”崔真打着哈欠,今晚可真是出了不少力气。林晚在他的催促下,往住处走去,沿途他们经过湖心亭,林晚盯着湖中的鲤鱼看了好一阵子,很认真地问了崔真:“关姗为什么想要变成鲤鱼呢?”

“哎,你还真是固执,她刚才不过是一时精神恍惚,说的话怎么能算数呢?赶紧回去休息吧,睡一觉过后,这些事情就再也不用想了。”,崔真觉得这个问题十分荒唐。

界湖中,锦鲤徜徉,荡起涟漪阵阵,荷花在水中漫无目的地摆动着身子,樱花坞的又一场婚事有些潦草地收场了。按照秦风的办法,一个易容后的普通侍女,苏清苦笑地看着这个陌生的替代品,依旧看着朴子,研究那些长生之术。

但是他的心思却始终不能全情投入,手中一边钻研,脑海中却全都是关姗的身影。血浓于水,他仔细一想,关姗的确很像静安年轻时的模样。自己当时怎么会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是这么多年的蹉跎,让他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么。关姗说起来,的确容貌不如现在的静安,但是有一种女子,就像是陈年酿出来的清酒,时间越久越美,越有味道。静安便是如此,这么多年过去了,她反而更加让苏清心动。

当时,静安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女子,每天除了陪伴在苏清左右,便想着自己的心事,勾画着两个人的未来。苏清第一次看到她时,她还正在编制着一支凤凰模样的风筝。不算精致的手工,却是极为聪明的设计。两边流线型的羽翼,开出一个很适合飞翔的弧度。

在樱花坞的秋季里,风筝漫山遍野的岁月中,静安的风筝永远是飞得最高,停留时间最长的。那时候,漫山遍野都是山茶花的香味,苏清便折一枝,静静地等待静安,他不会上去打扰,在他看来,这是一幅美丽的图画,自己不忍心破坏这静谧的场景。

那时的樱花坞还只是一个有些荒芜的小村庄,没有如今这么多繁华的建筑和闹市,苏清在山坡上做着和当年林晚、崔真他们一样的事情,每天看着静安回家。相同的唱晚声,相同的和风细雨。相同的无邪遥望。当时他们这些男孩的想法都很简单,只是想每天都是望着自己最喜欢的女孩子,每天都是如此,仿佛生活天生便该这样。

直到有一天,拉着风筝的线偏离了原先的方向,他们的命运便在这里发生了转折。

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初秋,明朗高悬的天空,苏清看着风筝,看着静安,轻轻地呼吸吐纳着泥土和青草的香气。但是平常熟稔风筝之道的静安,却一个不小心,让风筝在半空之中缓缓降落,像是一只飞鸟,风筝软下了身子,径直地朝着苏清的方向飞了过来。静安心疼地望着坠落下来的风筝,面色透露出些许惊慌。

苏清停止了安静的守候,移开自己的身体,生怕破坏了静安此刻的兴致。但是风筝是让他躲过了,那纠缠的风筝线却是再也逃脱不掉。雪白颜色的棉线,一圈一圈地落在苏清的脚下,苏清被它紧紧地束缚住。他表情有些惊慌,心急之下,棉线却不听使唤,越缠越纠结,最好他只好呆在原地,束手就擒。

静安看着这个老实的孩子,发自本能和内心地笑出声来,笑着苏清此时的窘迫。她轻轻低下身子,望了望苏清青涩的面庞,说出了和他的第一句对白:“别动,还是我来帮你吧。”

苏清面色平静,心中却是波涛汹涌,静安看起来并不讨厌自己,这是她欢快的面庞透露出来的消息。静安的手指非常好看,如青葱一般,只是太小了,让苏清觉得这个女子还没长大。一圈一圈,棉线缓缓地恢复了原貌,风筝立刻又可以在天空中自由自在了。只是时间不允许这样,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

“好了,你看。”静安一脸无邪,像是在向苏清炫耀着自己的心灵手巧。

“哦,谢谢了,你,明天,还会来么?”苏清小声地问道,声音自己似乎都要听不见了。他埋着头,目光仍是停留在那支风筝上。静安此时倒是更为勇敢,直视着苏清。

“应该会吧,只要不下雨,明天,我们可以一起来玩。”静安高兴地回答。

“这个,我不会的。”苏清为难地说道,他当年还是笨手笨脚的少年,这话倒是实话,不是他有意推辞。

“呵呵,很简单的,明天我来教你。”静安爽快地给了他一个承诺。

天公作美,连续几天的晴朗干爽天气,秋风徐徐,恰到好处。他们渐渐地熟稔,话题也多了起来,不再局限于那支风筝上。

“静安,你有什么愿望吗?”苏清说着自己想要去远方闯荡的远望,问着静安。

“我不过是一个女子而已啊。大多数的都会是结婚生子吧。不过真的要说到什么愿望,我倒希望有一个地方能种上我所有喜欢的花朵。但是这个愿望太难了。我喜欢的那些花期大都不同的,不可能在一个季节里全都有。”

“你怎么知道呢?或许我可以帮到你。”苏清脱口而出,自己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唐突。

“真的么?这恐怕很难吧。那时候,我和父亲在南方,那里有很多木棉,可是这里却没有这种花。”静安遗憾地说道。

“你放心吧。都会有的。”苏清肯定地回答道。静安懵懵懂懂,不相信苏清会有这样的本事。但却感到了他的诚意。静安作为回报,手把手地教苏清放风筝。在双手碰撞的一瞬间,苏清相信,这便是自己要找的那个女子。他不再拘谨,紧紧地握着静安的双手,静安却有些害羞了,不像刚开始那么自然,她不知道心里对他是什么感觉,只是知道有这样一个男子,能每天来这里看着自己,她便不觉得寂寞。他愿意为自己实现最憧憬的梦想,这便足够了。静安居无定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又说出了一个自己更好的但是却更难实现的梦想,便是预知未来。

“苏清,你知道么?我们之所以会胆怯害怕,是因为不能确定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情。如果可以预知未来,我们便不再需要担心。”静安这话为她今后的很多年的生活埋下了伏笔。

“静安,这也并不是什么不可满足的心愿。我要去樱花坞做将军,到了那个时候,我可以让花匠用尽浑身解数,让你喜欢的花一起盛开。你在我身边当祭司,就可以预知未来。”苏清坚定地看着辽阔的天空,这里,没有人会嘲笑他的梦想。

苏清不是一个喜欢说空话的孩子,这就是静安此后追随他多年的原因。樱花坞的一场大战,蛮族如潮水般袭来。身体单薄的苏清勇不可挡。昏天黑日之下,几乎所有人都对这场征战报着放弃的态度,只有苏清,几乎凭借一己之力,力挽狂澜。

一战成名。苏清的名字在樱花坞妇孺皆知。静安从这时候开始,开始追随在苏清身边。她从沅芷那里学习本领,帮助苏清预测明日的气象。帮助他分析出什么样的战术才是最适合自己的。两个人就这样,渐渐成了樱花坞不可缺少的力量。

终于,樱花坞从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村庄,逐渐繁荣。有了闹市,有了高耸入云的宫殿。一切都如梦似幻。但是苏清明白,这些都是用奋不顾身的勇气才换的来的。

静安也渐渐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她默默地去郎中那里,才知道已经有了孩子。她没有立刻告诉苏清,在这个关口,她不想有任何事情来造成困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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