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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永别曾祖母

疼他爱他的老阿太在范小兵心里,从小便有着不一样的地位,这从他对老阿太的称呼便可以看出来。

幼小时,因为老阿太养着一只给他生蛋吃的母鸡,于是他总是稚声稚气地称老人家为“喂咯咯鸡的阿太”。在那时的他心里,叫“阿太”的曾祖辈虽然多,可是唯有“喂咯咯鸡的阿太”才是自己血脉相承的“亲”阿太。就连爸爸的外婆,他也只认是阿太,却不承认是“亲”的。

等后来上幼儿园了,鬼灵精怪的他知道“喂咯咯鸡”这四字显得太幼稚了,于是他把对老阿太的称呼改为了“阿拉阿太”和“自家阿太”。

如老阿太对他的心心念念,范小兵对曾祖母的牵挂似乎也与生俱来。从上幼儿园起,他便开始惦念老阿太的饮食起居。寒风肆虐,他会说:“妈妈,自家阿太会不会冷?你给她送条厚点的被子过去吧。”仿佛怕妈妈的应允只是随口唬弄他,直到看见妈妈抱着被子去老阿太那儿了,他才放心地松了口气。等到酷暑难耐,知了也声声鸣叫,他又会不安地问:“妈妈,天这么热,阿太会不会受不了啊?你去给她买台空调好不好?”妈妈故意问他:“哪个阿太?”他用不可思议的表情说:“妈妈,你真笨,当然是我自己阿太啦,别人我又不管的。”

平时,只要有人给老阿太买了好吃的,她必要挑其中上好的,然后兴冲冲地给范小兵送过过;逢年过节,屋子里堆积的东西多了,她也总是先把妈妈叫去,让她挑好范小兵爱吃的,然后再把余下的分给别人。而只要是他自己觉得是美味的东西,不管是在爷爷奶奶家的老屋里还是在他们自己的新房子里,范小兵也总是会记得要给老阿太留一份。

岁月像一条静静的河,流过了一载又一载。老阿太就像老屋门前的那棵大树,枝儿们再繁,叶儿们再茂,也离不开对树的眷恋与感恩。

在范小兵心里,老阿太是慈爱手巧的,更是身强康健的。不管是裹团捏饼还是做尖包粽,老人家样样拿手,只要他嘴馋想吃了,和老阿太一说,保准就心愿望达成了。这么多年,他看见的老阿太一直是步履矫健,精神矍铄的。爷爷六十岁生日时,奶奶陪老阿太去九华山拜佛,回来阿太还直批评奶奶:“介饭桶,爬山走路,劲道还没我好。”

曾经范小兵以为,阿太会和爸爸妈妈一起看着他长大成人,然后成家立业。当年老阿太说:“看着兵兵背起书包去上学了,可真开心啊!”范小兵就曾嘻笑着回她说:“阿太,你要好好活着,一直活到我娶了老婆生好儿子!”

他怎么也想不到,大年三十他和爸爸妈妈从小姑奶奶家接回来还好好的老阿太,会因为一次气管炎旧病复发而住进了医院里,且病势渐沉。

一次次,他跟着爸爸妈妈去医院探望,一次次,他盼着老阿太能健朗起来。可是一天天,老阿太却愈见消瘦和萎靡,胃口也一天不如一天,到后来几乎绝了饮食。

当这天,爷爷说老阿太已经不可能再健健康康地回家去,就看她在医院里还能再坚持几天时,范小兵的眼眶湿润了。

星期六,他和妈妈一起去医院,形容憔悴的老阿太看见他就又叫他挑自己喜欢的东西吃,可是转过身去,范小兵却潸然泪下了,他暗暗问妈妈:“阿太真的治不好了吗?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妈妈的回答让他黯然。其实他也知道,但凡有办法可以让老阿太重获健康,爷爷他们都会竭尽全力去做的。

阿太走的那个下午,在家里备赛的范小兵根本就没有心思看书,他一次次地打电话给妈妈,让妈妈报出监测阿太生命体征的数据,到妈妈告诉他氧保护指标显示是六十五且已经到过五十几时,他马上急切地说:“妈妈,你来接我,我要在阿太身边。”

“阿太,你还好伐?”一到医院,范小兵便跑到老阿太跟前去问候,那声音虽尽力掩饰,却依然哽咽。

“还好,阿太没难过。”看见范小兵,老阿太的精神一振,目光里满是怜爱和不舍,这守候在面前的充满忧虑的黯然小脸,是她宠爱了整整十二年,心心念念都惦记的,用她的话说到目前为止范家唯一的根呵!

范小兵的依恋和泪水,终究没能留住油尽灯枯的老阿太,她安详地走了,不再睁开眼睛看他们一眼,也不再理会满屋儿孙的挽留!

平日里呵护他的亲人们此时都沉浸在悲痛里,根本就无瑕顾及他,和大人们一起跪在阿太遗体前的范小兵,第一次感受到了生离死别的残忍,泪雨滂沱的他只会一声声呼喊:“阿太,阿太……”

屋前屋后都是花海,可只有写着范小兵名字的那个大大的鲜花花圈,放在了老阿太的灵柩前,范小兵一次次跪在面前泪如泉涌。曾经,他以为等他长大了,可以赚钱给阿太花,可是如今他孝敬老阿太的,竟是这样一个代表着永别的花圈!

那天,爸爸给他和妈妈看了一首他写给老阿太的诗,那一句:“您过桥之前再回头看看满堂的儿孙吧 那遍地的鲜花该是您此生 最大的奢侈……”便让范小兵情难自禁了,他默默地站起来走出了爸爸妈妈的房间,回忆这么多年来老阿太对自己的疼爱与呵护,范小兵在自己房间里泪如雨下。

小升初时,如愿考取了自己心仪的学校后,奶奶、小姑姑和妈妈一起带着范小兵去山上给曾祖父母磕了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已安眠在一抔黄土之下的两位老人家。有他们的祖德庇佑,儿孙们才得以福泽绵长。

下山的时候,范小兵留恋地又回头看了一眼阿太的坟墓。他知道,时间可以冲淡悲伤,可是回忆是永远割舍不去的。老阿太虽然已长眠于此,但她的爱却会永远留在他的记忆最深处,不管将来,他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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