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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元舅长孙无忌(3)

忠诚不等于盲从,敬重也不等于一味吹捧。长孙无忌的生存之道中很有一些愚忠的味道,在唐太宗李世民身边,他越来越变成一个无原则听命的信徒。

历史上的唐太宗李世民是一位十分愿意纳言听谏的开明帝王,否则不会有那个直筒子魏征的什么市场。即使如此,长孙无忌不改初衷,始终坚持他的“语录本不离手、万岁不离口”,特别是在唐太宗江山稳固、志得意满、渐生骄纵情绪的时候,长孙无忌仍始终坚持阿谀奉承,大唱赞歌,从不讲一句皇帝的不是。有一天李世民幸临太平宫,对随从的大臣们说:“人臣顺旨者多,犯颜者少,今朕欲自闻其失,诸公其直言无隐。”皇帝这回挺诚恳,想让臣子们给自己提提意见。这应当是个既不担冒犯之罪又可以建言献策的好时候,但长孙无忌却仍拿它当做献媚颂德的机会,他一本正经地先发言:“陛下无失”,陛下您哪有过失呢?——主子但凡遇到这种油盐不进只知闷头溜须的主,还真挺无奈的。

又过了一阵子,唐太宗这回专门对长孙无忌一个人说:“人苦不自知其过,卿可为朕明言之。”这次皇帝单独给长孙无忌开了个小灶,你不是怕当众指出朕的过失伤朕的面子吗,私下来大胆提醒提醒朕。长孙无忌大概是从来就不敢把皇帝的不妥记下来,满脑子全是皇帝的文韬武略、丰功伟绩,所以任皇帝怎么启发引导,他还是离不开这几句话:陛下武功文德,我等臣子应接不暇,说都说不完,哪里去找您的过失?太宗忍不住对这个舅子哥发脾气了:你呀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哄我高兴呢,咱哥俩私底下还有这个必要吗!长孙无忌讪讪的,但就是闭口不言皇帝的错。——说死不上钩,大批的“右派”就是这么被引诱着当上的,坚信一点,人都爱听好听的。

长孙无忌的舅舅高士廉去世,因为李、高两家世交的渊源,唐太宗要亲赴高家吊唁,房玄龄劝说皇帝:陛下正吃着药就不要去了吧。太宗坚持要去,“从数百骑出兴安门,至延喜门。”坐上车就往高家走。在舅舅家忙于丧事的长孙无忌听说皇帝要来,一路奔跑迎接至半道,“噗通”跪在銮驾前苦苦相劝:“陛下含育黎元,须为宗社珍爱”,圣上您圣体欠安,为大唐黎民百姓考虑,可得爱惜龙体呀!“臣亡舅士廉知将不救,顾谓臣曰:‘至尊覆戴恩隆,不遗簪履,亡殁之后,或致亲临,内省凡才,无益圣日,安可以死亡之余,辄回宸驾,魂而有灵,负谴斯及。’陛下恩深故旧,亦请察其丹诚。其言甚切,太宗犹不许。无忌乃伏于马前流涕,帝乃还宫。”我舅舅在他咽气前说了,圣上对咱家可谓是皇恩浩荡,我这一死他兴许要来慰吊,我没有给大唐做什么大贡献,如此厚爱羞愧难当,一定不要有劳大驾。皇上您就体谅体谅我舅舅的一份赤诚谦恭之心,回宫歇息吧!你不答应臣就跪着不起来。——长孙无忌的阿谀奉承之功由此可见一斑。在长孙无忌的头脑里有一把尺子,皇帝给予的过分的恩宠决不能轻易接受,做臣子的永远要把自己的所作所为当做理所当然的分内事,礼多人不怪,在帝王面前谦卑内敛不会有错。

自贞观中期开始,一代圣主李世民被立嗣的烦恼深深困扰着,太子承乾谋反被废,魏王李泰沉不住气也被黜,到底哪个儿子堪当大任呢?一想起自己当年跟兄弟们为皇帝的位子拼得刺刀见红,太宗后怕得不行。

以长孙无忌在李世民心目中的位置和信任度,按说在这件事上,他有相当的话语权,应当能帮助皇帝处理好接班人的问题。可他长期置身事外,一副超脱不干皇帝家事的模样。

有一天退朝后,太宗留下长孙无忌、房玄龄和李勣三位心腹。君臣四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儿,太宗李世民忽然长吁短叹:我三个儿子一个弟弟,都胡作非为难当大任,真叫人烦心哪!说着竟身子歪倒下去,抓起佩刀就要自刎。长孙无忌见状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夺过太宗手里的刀递给晋王李治。三位臣子安抚了半天,问皇上到底想立谁为太子,太宗说我想立晋王李治。在长孙无忌看来,天子想立谁就立谁,何必弄得这么难受呢。他当即表态:“谨奉诏,异议者斩!”谨遵皇帝诏命,谁敢有二话就斩了他。——后世多因此以为长孙无忌是怀着一己私心而有意拥立李治,这大大地冤枉了这位国舅。他不是个好争权夺利的人,也不是个善耍弄权谋的人,假使他贪恋权势、向往把持朝政的话,太宗能给他许多的权力;反过来讲,他要是一个投机取巧、贪权争功的小人,太宗也早就不会上杆子赐给额外的恩宠了。拒绝与谦让有时是获取的最佳途径。

以长孙无忌的习惯,他之所以当即表态,一个是顺从依附皇帝的心里在作祟,另一个就是不愿看着太宗煎熬,做臣子的他义不容辞地站出来给皇帝撑撑腰,以求使李世民尽快跳出这个泥潭,不再烦恼。仅此而已。

其实真正需要我们留心的是,皇帝召三位大臣议论的就是立储的事,那为什么晋王李治会在现场?唐太宗既然让李治参与了讨论,那就意味着已基本确定要立李治,既然如此,长孙无忌的表态又有什么个人用心可言呢?——他恐怕没有胆量在皇帝召见时,私自带上李治来偷听吧?

引起后人猜测的,还有唐太宗接下来说的这句话:“舅许汝矣,宜即谢。”你舅舅答应让你做太子了,还不快谢谢你舅。李治连忙向舅舅表示感谢。乍看,似乎太宗是听了长孙无忌的意见才确定立李治,实则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太宗先在诸位臣子面前为立储的事丧失理智,险些做傻事,后经劝说才说出欲立晋王但又心里不踏实,接着长孙无忌几位为解皇帝愁苦,明确表态支持太宗的选择。这其中丝毫看不出长孙无忌策划、操纵的痕迹。再者,从日后太宗临终前对褚遂良、长孙无忌及太子李治的交代来看,显然一切都是太宗有意为之,李世民是有意给李治造成一个“你的皇位是你舅舅为你争来的”的效果,以便日后君臣同心协力共谋唐室兴旺。

正式立晋王李治为太子后,太宗“以无忌为太子师”,李世民的用意于此更见明显。

看看老哥俩是怎么告别的。

唐贞观二十三年(公元649年),“帝疾甚”,太宗李世民进入弥留之际,召长孙无忌到卧榻前,“帝引手扪无忌颐,无忌哭,帝感塞,不得有所言。”太宗伸手摸着长孙无忌的脸颊,无忌失声痛哭,太宗也凝噎不止,千言万语尽在四目相对的无言之中。——这是一对情意浓厚、相知深切的君臣生离死别时的真情流露。第二天,李世民再召长孙无忌、褚遂良、太子李治到含风殿,这回他交代的是褚遂良,——该给无忌叮嘱的昨天已经叮嘱过了,今天是要给无忌的辅政再做最后的铺垫和壮行。太宗对褚遂良说:无忌是李唐江山忠实无二的栋梁,你要好好协助他的工作,不要听信任何谗言。褚遂良点头让陛下放心。最后,李世民才叮咛儿子李治:有无忌和褚遂良两位帮你,你不必担心什么。

唐高宗李治登基后,长孙无忌和褚遂良遵照先帝的嘱托,同心协力辅政,舅舅给外甥的意见建议,“高宗无不优纳之”,李治言听计从,甥舅二人配合默契。“故永徽之政,百姓阜安,有贞观遗风。”一切顺风顺水,一如既往祥和安宁。可惜的是好景不长,世间许多事,坏就坏在这花样百出的男女关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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