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再次蜷缩进被窝里,甚至把整个头都埋进了被褥中。身旁的老刘子像头死猪似地还在打呼噜。狗娃转过身一看,家富的床却是空空的,连被子也没有,冷冰冰的垫单上一圈一圈的污渍明显可见。他再看看老刘子,原来家富的被子盖在老刘子身上。狗娃有些怨气的想:“这个狗东西这么冷的天也还去搓麻将,还真有心,看这样子这狗东西的满月酒他爸是拿麻将说事的了。这个老刘子平实那么顾着我而现在也只顾自己!怎么就不舍得将一半被子盖我身上……”,看样子他确实有些动怒了。
狗娃无法再睡下去,肚子已经咕噜咕噜地叫了很久。他穿好衣服,轻轻地推开半边窗,外边的雪便已经吹了进来,拍到了他的脸上,接触外面空气的皮肤立刻变得冰冷。外面的雪毫无方向地乱舞着。他赶紧关上窗,回到床上又盖上了被子,可是狗娃躺下去很久却仍然无法入睡,他感觉这个装有四十几个生命的房子像是死了一般。
十二点钟的时候雪好像变小了一些,因为这时候他已经听不见雪粒落在瓦片上的声音,而现在唯一的声音来自他的那个空着的肚子。
“这些个死虫,就不打算活过来了?寡妇这个早饭看来也不想煮了,这狗东西的钱包装满了就不管我们死活了?”狗娃在抱怨中开始怀疑起金寡妇来。
在狗娃实在忍不住的时候猛然起身就朝楼下走去。他不禁叹服自己在这样冷的天里也都敢从被子中爬起来,再想想老刘子还缩在被子里,狗娃觉得此时的自己勇敢得像个战士。
他走过金寡妇的那间房时,门是紧紧掩着的。他似乎听见里边传出来一丝丝粗大的喘息声,可他靠近门边仔细一听却没有了什么动静。在狗娃举起手想敲开那个门的时候他又自觉地缩了回来。他感觉目前在金寡妇的账本里他的那账应该是负的,现在虽然有钱了但是账还没和金寡妇结,所以现在他虽然是有了钱但是不能给金寡妇太大的压力。
他径直朝厨房走去,揭开锅盖的时候,狗娃看见金寡妇用来泡锅子的水早已结成厚厚的冰,身旁的水缸同样如此,饭锅上几块锅巴冷冰冰地黏在锅壁上,他气愤的将金寡妇的锅盖狠狠的摔在地上,可又很快地捡了起来。
外面的雪还在下,相比过去几天这已经小了很多。狗娃从门上拿下金寡妇的那把伞,撑起就朝老王家的麻将馆走去,刚出门风就肆意地刮起来,似乎这冷风想征服他的那把破伞,呼呼地吹过他的耳畔,就连他的耳朵也想割走一般。狗娃用力地抽出在雪地里陷得很深的脚边走边念叨着些什么,他已经找不到以前的那条路,只是凭着感觉朝着那个方向走去。狗娃抬头看看这片土地的天空,还是之前那灰蒙蒙的一片,“这老天也是不想有个好转的念头了,你就只管往死里下吧!下他个天昏地暗……”想着想着他走到老王的麻将馆来。
“老王,给我泡上两桶面,速度一些……”在狗娃刚进到老王的麻将馆的时候便说。
“你看这哪里还有面。”老王低声地回答,看样子他很无奈。
“没有面?那你这里总该有命吧?反正给我弄些吃的来,不然弄死你的麻将馆。”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狗娃竟用上了只有家富才会说的语气。
“吃这个,只有这个了。”老王递上来两包饼干。
“有白开水喝吧?这么干怎么咽下去!”
“有,自己去倒,水壶在他们打麻将的那间房里。”
狗娃推开门正想问水壶在哪里,可眼前的那两个女人让狗娃吃了一惊,懵了半天。家富见到狗娃进来便说:“你难道只会饿肚子?”说完整个房间便笑了起来,狗娃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他再次看了看那两个女人一眼便找起水壶来。另外一个女人好像看明白或者已经听到刚才他打外面问老王,乖巧地递过来了一杯热水。
“嘿!这老姐还真明白我是在找什么,谢谢了啊!你是哪家媳妇?”狗娃说到这里全部的人又笑了起来。
“我做你的媳妇,要不要嘛……”那个女人也笑了起来,狗娃不理会他们,他拿上水杯走出了房门。
“屋里边的那两个漂亮姑娘从哪里来的?”狗娃出来就问老王。
“哦,你问她们呀!城里来的,大冬天的要不要去尝尝?”
说是城里来的,狗娃开始明白出一些头绪来,狗娃回过头又走了进去,站到家富身旁边吃着他的饼干边看着家富打牌。
“你赢钱了没有?”狗娃问。
“那当然!”家富得意满满地掏出一大把钱来,狗娃放下手里的饼干接过钱就开始数。
“嗯哼,你小子还真赢了不少,本钱多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能耐了?”
“去,拿去花,只管拿去!”说完家富示意狗娃看看旁边的女人。
“嘿嘿,我喝饮料去……”狗娃明白家富说什么但他只能以这样的方式避开,他出去叫老王给他拿饮料去了。
狗娃看着家富打了一下午的牌,但他的心思却不怎么在家富的牌上,在他再次听见肚子叫的时候老王家墙壁上的钟已经走到了五点一十五的那格子上去了。狗娃想寡妇的饭应该煮熟了吧?然后他问家富:“你要不要去吃饭?”
“你帮我带饭过来。”
“打牌怎么就打不死你呢?这么远你还是自己去吃,我懒得再过来,外边雪那么深,路真的不好走。”
“唉,你这算什么兄弟嘛?快点的啊,我还真的有些饿了。”
“好吧!真拿你没办法!”说完狗娃又撑起那把破伞朝金寡妇那儿走去。
4
望着一片阴暗的天空,狗娃心想:“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爷爷应该身体还好吧!不知道这个冬天他买件棉衣没买。即使是买,凭爷爷的那心他肯定舍不得买好的,家里的冬天不要像这里这样冷才好!要不然爷爷一个人呢!唉,年货应该他买了一些吧?不知道他和谁家买肉过年?……”他就这样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地想着,但都是空担忧一场。
想着想着狗娃开始伤心起来。
来工地的时候他和爷爷约好了,想他的时候就会打电话给他。在工地这荒山野岭的地方没有电话打回去,狗娃也就没有办法。六指虽然有个大哥大式的手机,可看六指平时表现是大大方方的,私底下却是个抠门精,电话费那么贵狗娃也不好去借了。他也想过要给六指的话费钱,想来想去总是麻烦。就算打回去,爷爷也不知道能不能接到也是一回事。就这样,狗娃出来快一年了也都没有打一个电话给爷爷。
这时候狗娃想爷爷了,疯狂的想。他觉得明天要去县城的公用电话亭打个电话回家。那得叫上家富一起去,因为他还不知道怎么样用那个电话。他望着四处一片雪白的地,心也是空白的。不知不觉眼泪早已盈眶,狗娃用力拭去眼泪,回到了金寡妇家里。
第二天,狗娃又来到老王家那里。见到家富依旧还没有下那麻将桌,狗娃走近去小声的问家富:“兄弟,和我去一趟城里呗!有点儿事情想请你帮忙。”
谁知道家富却大声的反问到:“去城里做什么?风景这里也有。大雪天的这天这么冷,你要怎么去啊!走路?”
狗娃依旧还是轻声地回答:“我们应该打个电话回家了!今天都是大年三十,可你这不慌不忙的。我们出来差不多也有一年了,我觉得应该打个电话回家,你觉得呢?“
“哎呀!电话打不打回去家里都是一样。难道打了你就能飞回他们一边去?“这回家富的声音总算是变小了,口气却还以原来的那样。
“难道你总不会想家?”
“都这么大了,要学会坚强一点!打不打家里都一个样。”
“还是打一个吧!我想知道爷爷过得怎么样?但也不知道打回去他能接到没?“
“就是!年后再说吧!等这天气转晴了再说,谁知道要是家里天气怎么样,万一也是像这里一样冰天雪地的呢?”
“那等年后你可得一定要和我去打一个回去!“
“行行行!年后再说,真的是!哎哎哎……那个二筒碰!别摸牌,赶紧地把你的臭手缩回去……“
家富不再顾及狗娃只管打着自己的麻将。
看见家富这样不理不睬,狗娃也没办法。他想或许家富说的也对就等到年后吧。于是打电话回家这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那天,狗娃站在家富身边看着他打了半天的麻将。昨天他见过的那几个女的依旧在老王那里,他看着那些男人跟她们上楼然后又下楼,狗娃就这样望着那些身影想象着。那些男人互相调侃,整个屋里都乌烟瘴气……
这个年他们就那样过了。
在这样的情境下所有的一切逐渐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牢笼。将狗娃锁进里边。狗娃像是被一层迷雾遮住了眼睛,看不见哪里才是他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