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皇宫的日子总是那样的单调,就像一幅水墨画,永远都是单调的黑白。
黄钰几次受封之后,终于成为了玉贵妃,她贤良淑德,乖巧温顺,深得皇上喜爱,与之并肩的就是尘妃,那个多才多艺伶牙俐齿的女子。
尘妃多数时候是看不上黄钰的,因此时常找个时机对其讽刺挖苦一番,明挣总好过暗斗,黄钰对柳忘尘孩子般的种种挑剔倒也不看在眼里。
然而宫墙大院之外,两人的父亲却因为朝政上的种种利益牵连斗得如火如荼。
……
杨恭淮回京之后再次做回了御前侍卫总兵,每日跟随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皇上曾有意将朝中大臣的女儿赐婚与他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黄钰每一次看到他,目光里那些勉强的笑意都会瞬间冻结,继而转化成浓得化不开的忧伤。这么多年,她没有一刻是真正将他放下的,睡梦中的相聚都是短暂的,也都是悲伤的。
她也想要一个孩子,以此转移那些无处安放的相思。
但是由于她的体寒之症总也怀不上龙子。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不然即便是身怀有孕也难免被陷入妒海的皇后以及其他妃子陷害。
尘妃入宫这么些年与她一样一直未孕,虽然备受恩宠却不能诞下龙子公主,到头来也不过是辜负了一段青春,待到人老珠黄,依旧无依无靠。那些不得宠的嫔妃倒也没有想着歪点子害她。只是,自从那日怒闯凝脂宫后,她便公然的与玉贵妃作对,但凡是玉贵妃得到的赏赐,她便百般讨好皇上,挣得比玉贵人更多赏赐。
但凡玉贵人喜好之物,尘妃一律讨厌。凝脂宫后院种植了满园的红梅,她便让皇上在她的院子里遍植杏树。
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整个后宫的妃子们全都了然于心,她们也自然而然的分成了两个“帮派”,借着玉贵妃与尘妃的势互相看不顺眼,明争暗斗。
然而尘妃对玉贵妃的态度就像个孩子一般:无论如何看不上眼。却也从来没有暗地里耍过心机,否则以她手握的重要把柄,黄钰绝对活不到现在。
柳忘尘在皇宫得势的这几年,柳愚直也是春风得意。虽说并没有提升一官半职,但至少脸面上比以往强了百倍。依仗着国丈的身份,在朝中备受推崇。
皇上也常常将一些要案交付于他。
渐渐地地位能与黄子敬齐肩了。
一天傍晚,柳愚直乘轿回府,坐在轿子里昏昏欲睡,忽听轿夫呵斥起来,顿时睡意全无,他掀开帘子,看见一个穿着翠绿色衣衫的女子跪在轿子前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探出头,示意轿夫停下来,待到轿子停稳,慢悠悠钻出来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要拦住本府的轿子?”
“民妇乃姑苏人士,今日拦住柳司丞是想状告一个人!此人依着国仗身份滥杀无辜,还望柳司丞秉公执法!”妇人含泪控诉。
柳愚直问道:“你要状告何人?”
“当朝吏部尚书黄子敬!”
此言一出,周围驻足观望的平民瞬间哗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柳愚直虽有心理准备,但亲耳听到她说出来,依旧有些震惊,随即被内心涌上来的一股狂喜掩盖住了,他面带微笑不慌不忙问道:“黄尚书乃公正廉明之人,你一个草民切不可胡乱给尚书大人扣帽子,倘若冤枉了黄大人,罪责你可担当不起!”
“民妇所说句句属实,如若有一丝冤屈了黄大人天打雷劈!”翠衣女子抬起头,坚毅的目光中带着一丝恨意,“民妇名为微月,原本是姑苏丽春园的歌姬一名,后逃难来到京城,幸得夫君李员外垂怜才得以上岸。三年前,偶然经过黄府门前,看见我夫君的外甥关沐荀被黄府家丁活活打死,当时心中害怕不敢言说,坊间一直传闻柳大人铁面无私,只恨不能见到大人,如今冒死拦下柳大人轿子,还望大人能为民妇伸冤!”
柳愚直与黄子敬明争暗斗这么多年一直苦于没有什么把柄能够抓住他的,如今听了眼前女子的状告,心中无比开心,草菅人命,这是多大的罪孽!况且眼前的女子就是目击证人,此事如果能够在朝廷上当堂揭发,黄子敬别说是尚书的位子就是那条老命也得玩儿完!柳愚直压抑住内心的狂喜,思索着什么。
微月的一番话令街头百姓唏嘘不已,他们虽然不了解这些官员的为人与作为,但是草菅人命的官,他们无法接受。
一时间民怨四起。
柳愚直伸手将眼前的女子搀扶起来,“姑娘请起,为官者必为民着想,为民伸冤是我柳某本职,本府会尽快派人核实你所说事件,若是属实,改日一定上报陛下!无论如何决不能姑息了草菅人命的昏官!”
“多谢柳大人!多谢柳大人!”微月感激的连连拜谢。
“姑娘回去之后将你当年所见所闻写成一份诉状,明日到大理寺交付于我。本府会尽快派人核实案件。天色不早了,姑娘快回去吧。”柳愚直尽量的表现出一幅亲民的好官形象。“时候不早了,大家散了吧!”
微月感恩戴德的离开了。众人也逐渐散去了。大家都对明日这个案子抱了一个好奇的心态。
论职位黄子敬比柳愚直高,论资历柳愚直也不如黄子敬,这场案子,在平头老百姓看来是必输无疑。
然而大家都忘了,两个老狐狸头上还有皇帝,就算柳愚直不能定罪黄子敬,只要证据确凿,金銮殿上依旧可以将黄子敬告翻。
天色暗下来,大街上逐渐空无一人。萧瑟的风吹拂着世间,黑暗中,一个鬼魅般的影子躲在一株树后。他将黄昏时分发生的事情看了个清清楚楚,原本以为与自己无关,当他听到那个女子提及“关沐荀”三个字时,瞬间明白了什么。
三年前的那天,他躲在山洞中疗伤,身上被黄子敬的符咒伤的不轻,他一直闭关了很久,才恢复了一丝元气。出关之后,小狼也消失不见了,曾经那个对他照顾有加的少年更是再也没寻到身影。
原来已经……
想到那个温柔如春风般的男孩,他的心一阵暖,可是想到就是那样一个使人温暖的男孩竟然被人活活打死,他的怨气瞬间涌了上来,那一股强大的戾气瞬间冰冷了周遭的空气。
一定要铲除那个人面兽心的恶魔!就算二十多年前的恩怨不算,也要为那个少年讨回一个公道!
得到了街头女子举报的黄子敬的把柄,柳愚直高兴地半夜睡不着。他连夜派人去核实这则消息的真实性。
几天之后,柳愚直根据他的下面的线人提供的情报,确实了微月所报案情属实,于是将李毅微月夫妇接到府上吩咐他们随时听候大内宣召。李毅开始并不情愿,但又迫于柳愚直官威,不得不留在柳府。
第二日,柳愚直带着微月写好的状告书胸有成竹的上了早朝,待到群臣将朝中政事一一上报之后,柳愚直趁着朝中群臣皆在,便将手上的状纸递到了御前。他冷眼看了看黄子敬说道:“黄尚书,这里有一位妇人要状告您,说您三年前害死了她夫家的外甥,不知是否有此事?”他此言一出,黄子敬的脸色变了变,刚要开口反驳,柳愚直立刻转向皇上,“启禀陛下,这是前几日一位亲眼目睹此事的百姓亲自将此状纸递到臣手上的,此事关乎人命,且黄尚书比臣官阶高,臣觉得此事应当交于圣上判决。”
皇上看完诉状脸色拉了下来,“黄卿家,可有此事?!”
黄子敬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很快镇定下来,反驳道:“冤枉!陛下,臣与柳大人向来政见多有不合,且他时常抓住时机为难老臣,这一次必定是柳大人与乱民串通一气要置老臣死地,老臣从政多年,时刻谨记圣上教诲,勤恳,爱民,至于害人,老臣是万万不敢想的……”
“黄大人!切莫着急为自己辩驳,我今日就让那两位证人来对簿如何?!”柳愚直玩味地看了看黄子敬,又看向皇上,“圣上若是怕冤枉了黄大人不妨将目击证人请上金銮殿对簿一下,看看是否是臣与人合谋算计黄大人。”
“好!宣证人上殿!”
一刻钟之后,李毅带着微月跪在了皇帝面前,微月将关沐荀与黄河之间的爱情故事详细的叙述了一番,又将那一日自己的所见所闻讲了出来,听得群臣唏嘘不已。
皇帝脸上带着怒意,看着黄子敬问道:“黄卿家还有何言?你嫌贫爱富将他驱赶出京城便是,为何要置人于死地?!”
“老臣冤枉呐!区区一介草民胡言乱语几句便能判定老臣杀人吗?那日的事老臣一概不知呀!”黄子敬跪下来奋力狡辩。
“老管家若不是受了您的指示,如何敢在青天白日打死人?!若非有冤情那日明明隆冬时节为何会晴天霹雳?!皇上明察!”微月恨恨的控诉,不卑不亢。
黄子敬怒目而视地盯住微月:“不知柳大人给了你们夫妇多少银两,让你们可以昧着良心编故事,你们可知这是在欺君!”
“是吗?要说欺君之罪又有谁能比你更有资格呢?!黄,子,明!”一个黑衣人轻飘飘的如同一阵风般飘进了金銮殿。
众人皆是一惊,纷纷侧目。
“护驾!来者何人?!”守在皇帝身边的高公公一闪身挡在了皇帝身前。
御前侍卫杨恭淮带着一队卫兵拦住了黑衣人。
黑衣人缓缓的将头上的黑色斗篷的帽子摘下来,将那一张二十多年未曾暴露于世人的脸露了出来!
众臣看到那张与黄尚书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时都震惊了,他们不解其意地望向呆若木鸡的吏部尚书大人。
“启禀陛下,草民乃是吏部尚书的胞弟,我们是一母所生的双生子,他为兄长名黄子明,而草民才是真正的黄子敬。当年金榜题名的是草民,兄长则名落孙山……”黑衣人跪了下来,一字一句的阐述着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弑弟盗名,杀妻之恨。这些事情逐渐浮出了水面。
黄子敬瘫坐在大殿之上,他看到黑衣人露出脸的那刻,就预感到自己几乎走到了末路。于是再无一句辩驳。
皇帝大怒,当场下令将黄子敬压入天牢,等待秋后问斩。因顾念着黄钰的脸面没有株连整个黄府,但整个黄府也因此没落了下去:全府女眷一律变卖为奴,没有****便永世为奴。男丁全部流放苦寒之地,没有****不得回京。
赫赫威名的黄府,一夕之间穷途末路,而当朝圣恩正浓的朝臣也在一夕间成了阶下囚。
风云变幻莫测。
黄府所有女眷被捆绑着押往京城最繁华的街道中,人们笑嘻嘻地看着她们像是被牲口一般变卖。有人替她们感叹,有人则嗤之以鼻。
黄河披头散发的低着头混在女眷中,汤玉芝爱怜的将其抱在怀中。
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着——
“看见没,那个被老妪抱着的已经痴傻了的丫头就是黄河!她爹打死的那个男孩据说就是看上了她……”
“啧啧……当官的心真黑……”
“那个丫头只怕也不是正经女儿,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害的人家丢了性命,自己还有脸活着!就活该做别人一辈子仆人!我家没钱,要是有钱就买她回去,一天到晚让她干些粗活。”一个长相黑胖的妇人一脸鄙夷地说着。
忽然一个青衣男子冲到了她的前面,随后他身后的随从伸手打了她几个耳光,一行人便来到了黄河母女跟前。
黑胖妇人被打得莫名其妙,捂着脸想要坐在地上撒泼,但见尾随在最后的那个人眼神凌厉,瞬间不敢吱声了,乖乖地退出了人群。
苏越从怀中掏出万两银票递给押解她们的官员,“这两个妇人我买了。”
官员喜滋滋地收过银钱,挥挥手道:“带走吧!”
苏越的随从将母女二人搀扶起来。汤玉芝认出了苏越,刚要说什么,苏越微微一笑,暗示她莫要做声。
汤玉芝看了看跪在另一边的郁扶柳乞求道:“这位公子,能否将我那妹妹一起买回家?我那妹子女红不错,缝缝补补都能帮上忙。”
苏越点了点头,再次掏出一切银票递给了刚刚那个官员,那人当官以来就没见过这么多银钱,高兴之余二话没说将人放给了他们。
苏越领了人没有半刻停留,马不停蹄的连夜离开了京城。
柳愚直压抑了多年的胸中烦闷终于一扫而光,那一夜他大摆筵席庆祝扳倒了老对头。同时他又将矛头对准了宫内的玉贵妃,为了防止皇帝听信她的“谗言”,他必须要将这个受宠的妃子拉下水,以此来永绝后患。连夜派人暗中去姑苏调查当年的点点滴滴。
一个月之后终于得到了一个可靠的消息,这个消息只是更进一步坐实了黄子敬的死罪。并没有威胁到玉贵妃。
但是另一则消息则让玉贵妃彻底失去了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