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抱?!
顾言曦心猿意马,只觉得眼前这大片拆迁工地上的重型推土机和吊车一起在脑子里开了工,轰隆隆震得砖块乱飞。她的学生时代受了各种言情小说的荼毒,也曾经培养出不少冒着粉红泡泡的少女情怀:白马王子单膝下跪、打马横抱、倾心一吻……
这些想念在她的心中挥之不去数年,直到和纪司辰这尊冷面终结者谈了恋爱之后,才哗啦啦碎了一地。
顾言曦很有知人之明,光是在脑海中构想一下情景,都觉得这么热烈深情包含JQ的动作,不会是纪大神这种疑似渐冻人能做出来的。
可是现在——渐冻人居然活了!
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纪司辰在衬衫外面套了一件薄薄的羊毛背心,浅色的衬衫解开最上面两颗扣子,露出瘦削的锁骨和脖颈,走动的时候还能看见下面若隐若现的胸肌。
顾言曦被精准地捞在怀里,像一只缩起的虾米。男人的两只手一只环着她的背,另一只放在膝弯。手上稍微使劲,她的大半个身子就紧紧贴上了他的胸膛,触感细腻得仿佛能感觉到肌肉线条的运动,随着他每一个步伐而起落沉浮。
他走得轻捷,仿佛抱起的只是一大坨棉花,愣是把这吃力的动作做得坦荡而潇洒。
顾言曦头皮发麻,脖子僵硬地立着,眼神所及的地方是纪司辰笔直挺拔的鼻尖,上面沁出一层薄汗,而面上的表情并不分明。
她一动也不敢动,两只手缩在胸前,似乎憋一口气就可以替自己减些重量般,连大气也不多出。
可是,清爽的男子气息像是这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天气,一如当年淡雅好闻,从四面八方环绕而来。
两个人保持着高度默契不说话。
原来公主抱的感觉一点也不美好。
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场景从脑海中飞过,也没有满眼红心直飘,小鹿乱撞。顾言曦心头沮丧,浑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因为高度紧张,酸痛不止。相较之下,倒显得脚伤微不足道。
她盯着悠悠后退的地面,心想这情境真不如直接赤脚踩上石砾走一遭来的痛快。于是,不安地晃动了两下腿。
可惜刚动了一下,就听得纪司辰在耳边开口:“抱住我的脖子别动。还是你想摔下去,伤上加伤?”
“喔。”
顾言曦本想为争取自由权益说上两句,然而看着纪司辰微微蹙起的眉毛,和眉毛下那双轻扫了她一眼的眸子,居然呆头呆脑地点点头。然后,不争气地环上两只手,搂住他的脖子。
这下丧权辱国得够狠,彻底沦陷了。
政府构建的新城,虽然是日后城市移民的主力地点,但目前仍然是大荒地状态,来往的人很少,车辆也不多。
长长的大道上只有他们两个人,甚至从某些角度看去,很巧妙地合二为一。
顾言曦恍惚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仿佛看见当年大半夜在这里漫无目的游荡的自己。
老墙根下,还留有故街小路的痕迹。可是,那些闪得跟鬼火一样的路灯早就换了新的,街道拓宽得几乎看不出原样,隔离栏中间放上姹紫嫣红的花坛,还有拆迁的重响,一下一下,像是要和昔日彻底作别。
新生活的建立,总要伴着一些东西的消失。
顾言曦忽然觉得有些伤感,轻轻抽了一下鼻子。
“怎么了?”纪司辰警觉地站住,低头看她,“是不是伤口感染了?疼得很厉害?”
“没事……”顾言曦胡乱地摇着头,然而像是被那关切的声音戳中了莫名的泪点,突兀地掉下一滴眼泪。
眼泪渗进纪司辰的衣领,再顺着胸膛滑下去。男人微微一愣,继而紧张地扣住她的身子,“忍一忍,我们马上去医院!”
“不是……哎呀!”顾言曦抬手抹着眼泪,试图挤出一个笑脸,然而眼泪越抹越多,话越说越乱。
“抱好!”纪司辰低喝着打断她,忽然调整了一下姿势,然后迈开长腿,飞快地向车子跑去。
“我没事,不疼……真的!你,你慢点!”顾言曦惊呼一声,尾音落在一串颠簸里。
之后的情节像是一串行云流水的动作片,待顾言曦调整好情绪,医生已经顶着纪司辰阴沉得吓人的脸色,把她的脚包得像一只加量不加价的端午龙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为之。
顾言曦望着自己形容夸张,如同喜剧片中包裹严实的脚掌,抑郁地望着窗外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却看见站在一边的纪司辰,双手揣在裤兜里,破天荒冲医生笑了笑。
他的头发因为长时间的奔跑缘故,被汗湿了软软地趴在脑门上。脖根泛红,还没有完全恢复原色。除却这一丁点的凌乱,笑容堪称完美。
还好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顾言曦想,纪司辰这个笑容还真是妖孽,一般的小姑娘肯定招架不了。
不笑则已,一笑倾城。
她当年常戏称纪司辰是褒姒转世,红颜祸水倾国殃民的主儿。虽然平时都板着个冰山脸,但偶尔劳驾一笑,总是给人一种此生无憾的快感。
后来,胆子渐渐大了,顾言曦时不时踮着脚尖,用手指挑他下巴,“小爷,给妞笑一个!”
可惜天随人愿的次数极少,调戏反被调戏误,赔了夫人又折兵。
“这几天饮食清淡些,避免剧烈运动,注意冷敷和上药!”医生接收到那友好的笑容,顿觉病房的氛围在持续数十分钟的低气压之后,终于拨开云雾见青天,语气也明显和善很多。他一边叮嘱,一边开了一张活血化瘀的方子递给纪司辰。
男人点点头,轻声道谢,把单子放进口袋里,然后冲着顾言曦张开双臂,缓缓蹲下来,做了一个抱起的姿势。
吃一堑长一智,顾言曦登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心脏一抽一紧,接着剧烈跳动几下,她赶紧一叠声地推手,“不要不要!我自己能走!”
“医生说,要避免剧烈运动。”纪司辰又恢复了那副轻轻淡淡的语气。
“这肯定不算剧烈运动!”顾言曦求援似的看向长桌后面,“是吧?医生?”
“多走走有好处,也不要太大惊小怪了。” 医生金口一开,总算替顾言曦解了围。
“行!”纪司辰从容地摊开双手,很是爽快地向后退了一步。顿了数秒,忽然接口道:“那……请问‘自己走’小姐,关于你没有鞋子这个问题又该如何解决?”
顾言曦咬咬牙,忽然觉得脚背上一阵凉风窜起,情不自禁打了一个哆嗦。
原来这家伙之前一句轻描淡写的“扔了吧。”,后招放在这儿。
她绝望地闭起眼睛——大女子不跟小丈夫斗,算你狠!
早晨出门的时候,顾言曦从没有预料到这跌宕起伏、怪力乱神的一天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场。建筑工地的半日游加上后来的英勇负伤,牵扯掉她太多本该投入到如何缩减建筑设计预算上的精力。
现代艺术馆的地皮,由于是新城区倾力打造的重点,地下的管线、市政绿化、道路建设几乎都一次性的脱胎换骨,没有什么棘手的历史遗留问题,留给建筑师的发挥空间很大。
这一点着实能让人安心不少。
所以,当顾言曦心怀愧疚地钻进车里,还是秉承着养精蓄锐、成就大事业的伟大情怀,放心大胆地在纪司辰副驾驶的米黄色真皮靠背上睡出了一条又亮又长的口水。
待她再度睁眼,天色已经昏暗下来,右手边是泛着粼粼波光的江水,左边是成片高耸的新建住宅楼,有人群三三两两的在河堤上散步,夕阳落下,变成几抹橘红色的影子。
自从来到N市,真是每一个睡醒,都意味着一惊一乍的新生活。
“来这种高档小区找灵感吗?”顾言曦似醒非醒地揉揉眼睛,愣愣地撇过头去,“唔,这几栋高层住宅楼确实有密斯当年西格拉姆大厦的感觉,你是想……”
她轻轻地皱着眉头,似乎在揣摩纪司辰的设计意图,说了一半却接不下去了。
他一直在盯着她看,然而眼神似乎穿透她飘得很远。
纪司辰就像是那片高楼的衍生物,玻璃墙面直上直下,整齐划一,没有变化。然而,在暮色的渲染下,墙面折射出缤纷靓丽的色彩。每一个窗棱的细节都经过郑重推敲,简洁又不失细腻,在N市众多的高层建筑中依旧显得优雅华贵。
“我没有睡很久吧?”顾言曦眼见气氛不对,赶紧换了一个轻松些的话题,“应该没有耽误你工作哦?”
纪司辰不说话,目光却灼热得让她心里发毛,不自觉就用了更小的声音,“我今天腿脚不便,不如你先把我丢回宾馆,晚上我有什么灵感就给你打电话……”
凡人只听说过喝酒误事,还不知道睡觉也能误事。
顾言曦见几段话都没有唤回男人的反应,心知定是自己今天的欠佳表现打乱了他原本的安排。不免愁肠百结,讷讷地在肚子里搜刮道歉的说辞。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三开其口,纪司辰已经不计前嫌地打开了一边的车门。他伸手指向左边那几栋流光溢彩的高层建筑,“你不想参观一下向密斯致敬之作吗?”
“这也可以?现在哪个小区没有门禁,何况是这种高档住宅楼……”
顾言曦嘴上说着,心里却痒痒得要死。毕竟,一栋优秀建筑的诱惑力对于建筑师来说,要远远高于违法乱纪的威慑力。
“走吧,跟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