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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语云：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知道楼丽这样轻易地结束生命，想起过去的种种，我不禁黯然泪下。
一个人在清苦的环境中抓到了高考这根救命稻草，看到了希望，却被命运愚弄，丢掉了一切。如果当初没有这么多梦想，安于现状，也不至于至此啊。因为知道她的境况不堪，所以我在补习期间都比较在意她，给予力所能及的帮助。我曾经在高考前提醒她，但现在想来，这些提醒真的远远不够。她太想考好了，所以心理压力大，马前失蹄。其实，我只注意到考试方法，没有想到考试心理的影响，未能够主动帮她分析、排解，否则，就不会像现在那样，留下这个永远的痛了。想起高考那天合买一罐菊花精，她还多出了五毛钱，真非常懊恼，这样愧对故人已经无法挽回了。
我手拿着手电筒，走在弯弯曲曲的石板道上，路过几户人家院门，听到黄狗漫无目的的吠叫。我心慌意乱得厉害，第一次感到另一个神秘世界的恐怖情景。这时多么希望有人出现在巷子里，以便壮壮胆，驱散这些莫名其妙的恐惧。村与村之间挨着不远，鸡犬之声相闻。
一路上，楼丽的音容笑貌婉在，如影随行。
每每路上的风吹草动，都引起神经的连锁反应，让人心惊肉跳。在黑暗的夜晚，萤火虫无声无息地飞过眼前，是那么刺眼，让神经过敏，毛骨悚然。我不知道会不会像传说中的那样有鬼存在，但一个人在暗夜中独行，思绪无疑是被“有”的潜意识左右的。惶恐中走到了李村村口，看见几个人影，听到人声，心才略安下来。
只见一女声道：你们不必送我，路不远，一会就到。我经常走夜路，从不相信有鬼。
我一听，暗喜：英姐在此了，真是柳暗花明啦。
我手电筒一照，几个人的面庞都看出来了，真是楼英、田有信、李幕联、田有正。
我喊道：你们都在这里站岗，让我找得好苦啊！
楼英也看到了我，惊道：颖哥怎么在这？别说了，是我们找你好苦！
我道：我到村里找你，等你很久了，不得已才往回转的。
楼英道：你胆子真大，一个人也敢走黑龙原的夜路？
我道：怕也走过来了。刚才在一段树枝繁茂的黑龙原，路上伸手不见五指，真的吓死我了。
楼英道：不常走这段夜路的人，夜莺的悲啼、老鹰的扬翅，都会令人毛骨悚然。你还好，毕竟是读书人，有孔圣人护体。
我笑道：原来读书人有这个好处，我怎么不知道？
田有信道：怎么现在才出现？你知道出事了吗？
我道：才知道，怎么回事？
楼英道：你躲到哪里了，找了一个下午。王少咏说你早就回来了，但到你家、春姐家都找不着，好像故意回避似的。
我道：我在村小学聊天。哎，还好碰到你们了。
李幕联道：干脆我们一起送英姐回村，边走边聊。
楼英道：这样最好。颖哥还要到我家去，用柚子叶洗一下，退掉不干不净的东西。
田有正、李幕联却推说很累了，不想陪去了。我看他们说话有气无力，理解他们的想法，因此并不提出异议。
我、田有信并肩楼英走回村里。一路上，楼英详细地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原来，楼丽高考失利后发病，家庭无能为力，病情时好时坏，但却落下了病根：好时还帮母亲干点农活，不好时就到树上唱歌。
楼英道：本来夫家准备迎娶过门冲喜的。阿富是一个本分的渔夫，真的一点不嫌弃这个半条命的人。楼丽意识也较清醒了，所以答应过门一起生活。而楼丽的母亲也巴不得送出丧门星，也十分赞成。两家一合计，选定了吉日。谁想到命苦的人，还要被老天折磨。两家人也不知道犯了那个星宿，命运如此多舛，就在这个流水，阿富出海捕捞，下半夜下网时不慎绊到鱼网，被拖落海里，一时挣脱不得，竟被海水淹死了。楼丽听说后，几天不吃不喝，把药扔了一地。她疯病又犯了。
田有信道：听她母亲的口气，也就随她这么样了，毫无办法。
楼英又道：村里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谁也顾不上她们这个破败的家。家中没有男人，就失掉了顶梁柱，离塌不远了。大家都知道这次楼丽的疯病的原因，所以也顺其自然了，因为除了阿富，谁还愿意自己找难受？
田有信道：阿富也没有办法，你如果主动退亲，人家可以不退彩礼，他就亏大了。
楼英道：你说的也在理。但最重要的是阿富人品好，讲诚信，不会因为别人病了就抛弃。
田有信道：阿富经常在我们面前哀叹命苦。但真的从来没有说过退亲之类的话。
楼英道：也许疯女人也感觉到男人的好了，心中也接受了这段婚姻。虽然没有过门，但还是以妻子的身份去披麻戴孝，出山之后，就不在回娘家了。她母亲也像死人似的，对她不闻不问。每到傍晚，人们总见到她，衣服翻过来穿，披着白巾，坐在水利沟边，拿着枇杷树叶往水面抛，然后追着树叶跑。
田有信道：跑着跑着，就被石块绊倒，掉进水利沟里了。
我道：听阿美说是在树上吊死的？
楼英道：她是瞎猜的。因为平时她就跑到树上，所以大家都想当然，认为是这样死的。
我道：这条入海的水利沟不深，怎么淹得死？
楼英道：大家也这么说。我们没有亲眼看到。村里人发现时，人已经流到了盐田边。
楼英说着哭泣道：我今天听到这个噩耗，就马上找你们，希望同学们去料理这个事。这对亲家太悲惨了。幸好还找到了阿信、阿联、阿正去。
田有信也哽咽道：幸好我们去了，也算了了一段同学之情。。
楼英道：算了，木己成舟，说什么都过去了。
田有信道：到村里了，我们回去了，英姐你也忙了一天，快回家休息吧。
楼英道：你们都到我家去，洗个手才行。
我道：这个是什么规矩？
楼英道：你不懂，只是风俗习惯，今天是丧事，我们身上有晦气，用柚子叶浸水洗手洒身就褪去了。
有句俗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家的心态都是这样的，反正说了就做，别去较真。在农村，人人都循规蹈矩惯了，更没有人认真去深究科不科学、有没有根据，古来如此，谁也不想第一个吃螃蟹去改变它。
楼英一到家，就舀一瓢井水，吸在嘴里，然后吐到地上，叫一声：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楼英看着我道：你和阿信就在院子坐下，马上就好。
楼英出了院子，不一会回来，手里已经多了几根带叶的柚子树枝。她把树枝放道一个刚倒了热水的木桶里，浸泡了一阵，然后抓起树枝，往我身上扬，带着柚子香的水珠直落到我的脸上、身上。
楼英一边作法一边道：大吉大利，百无禁忌。
楼英又提起树枝在田有信身上重复一次。
田有信道：英姐这个动作这么像家庭主妇来了。
楼英道：你们不懂，我们以后要管家，这些生活习惯不懂不行。
我道：我是没有听说过。
楼英道：好了，大家都散吧。
此时，大家没情没绪，巴不得少提这些事。互道了珍重，我们便往回走。
整个晚上没有一丝睡意。躺倒在床上，脑海中浮现过去那种刻骨铭心的记忆，令人且喜且悲。在镇中、县中一起开心一起寂寞的点点滴滴，此时都奔涌如翻江倒海，不能自己。为了挣脱农村的囧境，小伙伴投身高考，屡败屡试，多少辛酸，多少眼泪，多少困扰，一言难尽。而楼丽却被命运捉弄，折戟沉沙，抛却了一切，令人惋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