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我依旧在蛋糕店上班,是早班,下午三点就可以下班。
三点整,一辆黑色的奥迪Q7准时停在蛋糕店的门前,我从员工换衣间走出来,就看一个男人站在门口,一脸肃然,看我经过,便很公式化的问道:“逢小姐?”
我警惕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姚先生要我接您去李医生那里,请您跟我走。”他面无表情,语气波澜不惊。
“我、不去……”我紧张的向后退了退。
“对不起,这是姚先生的命令,我们只负责执行,逢小姐,请不要让我们为难。”他声音冷冷的说。
“命、令?”我冷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去。
他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我的手臂,他的手很硬,捏的我有些痛。我下意识的轻轻倒吸一口冷气。
他立刻放手,脸上带着一丝窘迫,有些生硬的说道:“对不起。”
“没、关系。我、不、去。”我摆摆手,露出戒备的姿态给他看,不希望他再次接近我。
他不再说话,拿出电话,迅速拨了一个号码,然后递给我说:“请您同姚先生说。”
我看了看电话,僵持了一会儿,还是接过。
“五月,是你吗?”电话那边的男人温柔的说。
我不敢想象,这个如此温柔的声音就是属于那个男人吗?
“是我。”我说,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
“五月,你听我说,跟着他走,他会带你看医生。你需要看医生。”
“不用,谢谢。”我有些僵硬的说。
“五月,你怎么这么倔强?你听我说,若是你不去,我现在便亲自过去带你去!你是不是想让我把几十个人全部扔在会议室,现在就冲出公司的大楼?”
“姚先……”
“好了,就这样了,我还要开个重要的股东大会。”他说完,直接挂了电话。
我无语,立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逢小姐,请上车。”没有表情的男人伸出一个手,半拦着我的去路,说道。
我重重叹气,跟着他上车。
我被带到一个心理诊所,被迫和一个面容可掬的女人聊天,那女人二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极好,一对雪白的乳被深红色的V字领针织衫衬托的若隐若现,令人遐想。她带着一个黑色窄边金属框眼镜。不知怎么的,我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日本著名的AV女优小泽。
这样子的心理医生,恐怕会分散患者的主意力吧。
我不禁猜测。
我有些心不在焉,听她很有耐心的沟通。其实,既然说了是心理疾病,那么大部分有病的人都是知道自己有病的,也就是说,这种病,若是患者积极配合治疗才有成效。
不是说我不想配合治疗,只是,我那颗空空荡荡的心,不是某个无关紧要的人安慰几句就能修补。
他们知道什么?
他们又了解什么?
他们失去过至亲的家人吗?
没有!
那么,就不要对我的事情妄加评论。
一个小时很快过去,美女医生对于我非常不配合的状态很不满意。
这时候,电话打进来。是她的私人手机。
房间很安静,我清楚的听见姚远的声音从话筒里面发出。
“她怎么样?”他问。
“效果不太好,DEAN,这孩子是你的亲戚吗?”她看了我一眼,露出担忧的神色。
她叫的很亲切,我看看她的身材和长相,心里有点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是,怎么了?”
“你最好能亲自过来一下。”她说。
“我已经在路上了,马上就到。”他说。
不出十分钟,果然他出现在房间里面,今天的他穿了一见深灰色的厚实的戴帽子的日版大衣,下身是一条浅蓝色的牛仔裤,搭配一双刷的有些发白的灰蓝色匡威布鞋。看起来让他足足年轻了十岁。
我贪婪的看着他的背影,妄图记住他身上的每一个小细节,例如,他小指上带着一枚金色的细环。又例如,他干净的右耳后面隐藏着一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
我就是这样一个游走在绝望边缘的少女,情窦初开,幽暗潮湿的内心深处,唯一的一点亮光和热情,恐怕就是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崇拜了吧。
所以,不久之后,当我豁然省悟过来,却发现,自己已经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凌美,她怎么样?”他看了我一眼,眼神中看不出任何情感波动。
“五月,你先去外边的休息室坐一会儿,好吗?”漂亮的女优医生没有立即回答他的问题,转向我,笑盈盈的说道。
我点点头,站起身来走出去。坐在外边的沙发上拿出MP3开始听英语听力。
那是迪利亚罗伯茨主演的好莱坞电影《pretty woman》里面的原声对白,她说:
When I was a little girl.My mama used to lock me in the attic when I was bad,which was pretty often.
And I would…I would pretend I was a princess…trapped in a tower by a wicked queen.and then suddenly,this knight…on a white horse,with these colours flying.would come charging up and draw his sword.and I would wave,and he would climb up the tower and rescue me.
But never,in all the time…that I had this dream,did the knight say to me.
“come on,baby.I’ll put you up in a great condo.”
【译:当我还是小女孩,我妈妈经常在调皮的时候把我关进阁楼里面,那时候我便幻想自己是一个被邪恶皇后关在高塔上的公主,很快便有一个骑着白马,身后彩云缭绕的骑士。他举起他的剑,爬上高塔,救出我。
可是,在我的梦境里面,骑士一次也没有对我说过,来吧,宝贝,我把你放进豪华公寓里面。】
然后,爱德华说:
“so what happened after he climbed up the tower and rescued her?”
【译:那么,当骑士救出你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呢?】
She rescues him right back.【她也救了他。】
这段话,我听过很多遍,几乎可以背下来。
当这段话结束之后,我听见屋子里面传来对话的声音,她说:“DEAN,这么长时间,你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声音哀怨又充满诱惑。
沉默。
不久之后,姚远的声音响起:“凌美,我知道五月的情况了,谢谢你的帮助。”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紧接着便开门走了出来,男人身后一抹红色的影子,只露出一个曲线美好的后背,显得十分落寞。
我把目光收回,落在男人的身上,他展开一个好看之极的笑容,走过来,温柔的说:“五月,听什么呢?”
“疯狂、英语。”我老实回答。
“什么内容?”他径自从我的耳朵里面摘下耳机,放在自己的耳朵上听了听。
“风月、俏……佳人。”我说
他点点头,摘下耳机,伸出右手食指点点我的额头“你不乖。为什么不配合医生好好治疗?”
我沉默,看着他的脸,他的笑容。
在心里感叹,为什么他能笑的那么好看?
“好了,我们先离开这里吧,去吃好吃的东西,你想吃什么,告诉我!”他很自然的拉起我的手臂,伸出他的右手,环住我的肩膀带我走出诊所。
我竟然不讨厌他的接近,不讨厌他手掌微微粗粝的皮肤在我肩膀上摩擦的触觉。感受着透过厚厚毛衣和外套传递过来的温热。
我想,不止不讨厌……
他带着我来到一家装修精致的餐厅,一眼看过去就知道里面的食物价值不菲。侍者一律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显得彬彬有礼。
他很有礼貌的帮我拉开座位,示意我坐上去。
他的礼节更近似于西式的,在中国,男人还没有养成帮女人拉开座位的习惯。
我们落座,侍者送上菜单,优先递给我。
他坐在我对面,微笑着说:“五月,想吃什么?”
我将菜单推给他:“我不懂……点菜。”
“五月,点菜这种东西不需要懂,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做人要随心所欲一点才好。”他又推给我。
我坐着不动,用祈求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尽量不要让我出丑。
他和我对视了一会儿,终于摇摇头,笑道:“好吧,我来点。一会儿不许说不好吃!”
他快速点了几个菜,然后示意侍者可以离开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我有些轻微的紧张,感觉到自己的手心渗出一层潮湿的汗珠。
“五月,为什么不和心理医生好好聊聊,你这种症状其实很好治疗,只要你配合。”他说。
我无言以对。
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好吧,我们先吃饭吧。”
他再不说话,似乎有点儿生气了,然后菜陆续上来,都是中餐,很清淡的广式煲汤和做工精致的炒菜,晶莹剔透的米饭,用蛋黄包裹着,黄金灿灿的,看起来很有食欲。
我确实饿了,中午没有吃饭,现在已经下午四点半,我看着面前的食物开始咽口水。
“快点吃吧,小馋猫。”他伸手过来,亲昵的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
我有些惊讶。
天啊!这就是我日思夜想的男人,他曾经不就是那一张很小的模糊的黑白照片吗?
什么时候他跳出那个照片,真实的出现在我的面前,而且,对我有这样亲昵的举动?
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演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看到我显而易见的惊讶,他还在半空中那只右手僵了一下字。尴尬的笑道:“五月,我没有恶意的。”
我摇摇头,低头专心吃饭。
吃得很慢,但是很认真。
他不懂我为何惊讶,他不知道我将他的照片仔细的珍藏在自己的枕头下面,不知道我曾经对着他的照片发过呆,脑海中无限遐想,这些他都不知道。
他也没有必要知道。
他有一个庞大的后宫。
而我,
不想成为这后宫中的一员。
吃过饭,他拉着我驱车向郊外奔驰而去,两边的高楼渐渐消失,直到变成一片灰突突的大树和若隐若现的山脉。我有些紧张,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不停的回头望着他。
望了好几次之后,他终于忍不住,“噗呲”一声笑了出来,回过头问道:“五月,你现在是不是很害怕我把你卖掉?”
我摇摇头。
“说话,五月,我要你说话。”他敛起笑容,看着我。
说什么呢?
我实在不懂!
见我不语,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我有些着急,想要说点什么安慰他,可是,却怎么都组织不出完整的词句。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将车子猛地拐进一条窄小的岔路,然后狠狠的一脚踩下刹车,将车子停在路边。
我慌张的紧紧抓住绑在自己身上的安全带,看向他。
他瞪了我一眼,然后跳下车,顺势狠狠的一甩车门。发出一声巨响。
我惊讶的看着他绕过车子,来到我这边,将车门打开,倾身过来解开我的安全带,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把我拖下副驾驶的位置。
他的个子很高,我的头顶只到他的下巴。
他揪住我的脖子,拖着我往前走,同时嘴里恨恨的说:“逢五月,你为什么不说话?你以为你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幸的人是吗?你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笨蛋!idiot!”
他恶狠狠的用英文骂了一句。
我心里恐慌,惊讶他突然从最最温柔的绅士变成了一个暴力分子。
他拖着我进了一个私人陵园。
看门的大爷吃惊的看着我们,抓着我的手腕,紧紧的捏住,对看门的大爷匆匆的说了句:“安叔,下午好。”然后就拖着我进了陵园。
“做什么?”我低声叫道。
“现在知道说话了?”他生气的吼道,狠狠的一推我,将我推倒在地上。
我摔得很痛,抬起头就看见一座白色墓碑。我揉揉发痛的手腕,皱着眉头刚想要骂他无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掌清秀可人的女子照片,她有一头栗色的头发,金色的眼眸,和姚远长的很像。
“你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失去至亲的人吗?逢五月,你想自怨自怜到什么地步,你的母亲至少还陪伴了你十八年,而我的妈妈从我下生那天起,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逢五月,你这个幼稚可笑的笨蛋。你这样你母亲在天堂就能安心了吗?”他情绪激动,恶狠狠的骂道。
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的失控。
他蹲下,身子。伸手镬住我的下巴,紧紧的捏住,微痛。
虽然痛感不强烈,可是为什么我感觉自己的鼻子发酸,眼泪就要掉落下来。
面前的男人脸色发青,恶狠狠的瞪着我,不给我一丝逃避的机会。
“五月,哭!大声哭出来!哭过之后,好好生活。”他一字一句的对我说。
泪,在不经意间落下。
最后一道防线被彻底击溃。
他放开我的下巴,伸开双臂拥我入怀,将我紧紧的抱住:“五月别怕,在我怀里很安全。”
我哭得很大声,用尽全部力气,距离母亲去世三个多月之后,我第一次释放压抑很久的情绪。我就这样紧紧的抱住男人好闻的身体,双手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襟,死死的攥在手中揉成一团,大声哭泣,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毫无形象。
企图将自己所有的力气用尽。
哭了很久之后,我终于没有力气。于是推开他,抱着双腿偷偷擦拭哭花的脸。刚才心情亢奋又难过,来不及顾及自己的形象,现在反应过来,已经为时已晚。
一想到,自己竟然在偶像面前哭的象个孩子,又把鼻涕眼泪一股脑儿的往他名贵的大衣上擦,我就开始后悔。
我和他不熟,不止不熟,完全可以说是陌生人。可是,我却躲在一个陌生人的怀里哭的死去活来。
小女生那点羞涩劲头又涌上来,我固执的抱着双膝卷坐在地上不去看他。
他笑着抚摸我的黑发,说道:“五月。”
“做、什么?”我低着头抽噎着问。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的名字很好听,逢五月,恰逢五月。你的爸爸妈妈是一对浪漫的人。”他在我身边和并排坐下,淡淡说道。
我看了他一眼,泪眼摩挲的。
他又伸手搂住,修长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让我面对他金色的双眼。
“五月,你知道吗?你让人有种想要给你一个世界的冲动。一个只属于你的世界。”
——你知道吗?你让人有种想要给你一个世界的冲动。一个只属于你的世界。——
我看着他的双眸,那一瞬间,我觉得我掉入他双眼的深潭,无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