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早对死亡见惯不惯了,等到轮到自己时,才发现依旧是猜不到的感觉。呼吸急促得难以控制,一股从心口涌出的剧痛扩散开来,我知道剩下的时间得按秒来计算了。而你站在我的面前,不哭不笑不闻不问,走到此般地步,才肯相信你是不会再爱我了。
残存的意识流失殆尽,在我倒下的一刻,仿佛看到了你的眼泪。对我,是不舍,或亏欠,都再也没有机会问你了,那就让我一厢情愿地相信是前者好了……
当年你说,只要我肯放下一切,你愿意从头来过。可惜那时的我做不到,于是,你就此退出了我的世界,一走很多年。
而今你说,收手才不致一错再错。我所执着的已非权势荣耀,而是你那句始终未出口的重新开始。我愿意与你远走高飞,而你却已爱上了别人。
我可以忍受寻找你的煎熬,也可以等待你谅解的那一天,却无法接受你放弃了我,放弃了我们曾经的爱情。这些年来,我逢场作戏也好,填补寂寞也罢,身边的女人来来往往,而你始终停在我心上的原位。
初次见你其实是透过枪上的瞄准镜,当时心想这个小姐脾气还真坏,一言不合照着脑袋就砸了一杯子。那一次,我鬼使神差地没让你下车,担心外面的兵荒马乱会伤害你,还不得不用枪威胁你放弃跳车的念头。一路上,你安静地坐在旁边,有害怕有担忧有思考,却惟独没有眼泪。也许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你。
在你对我还知之甚少的时候,我的爱却已经不可收拾了。于是,我迫切地希望能被你记得多一些,冒着危险还是去了仁慧医院。你为我细心包扎,你叮嘱我按时换药,你催促我赶紧离开,都让我每一次的离去都异常艰难。
当我九死一生地从任务中返回时,恰逢宋家在将军府为你举办庆生舞会。这才知道,近些年来傅宋两部已有联合之意,我不免有些懊悔,若非之前肯接触多些父亲的圈子,或许我们早就能认识了。
为了光明正大地见到你,我再次用上了傅家公子的身份。那一场舞,并非痴人说梦,你亦是爱我的,我暗自发誓此生都不会放开你的手。当你爱上的人,碰巧也爱着你,无疑是莫大的幸事。
在你离开后,我不止一次地回想起来,我们所共度的美好日子,最多的就是在重庆,而我最为后悔带你来的地方也是重庆。也许我们注定要在这里纠葛下去,最后的时刻也留在这座城市里。
如若没有宋天易的阴谋,你早就已经是傅太太了。可惜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为你准备过何等盛大的一场婚礼,是你中意的西式风格,婚纱和钻戒都是我费尽心思去法国订制的,而你却连多看一眼的机会也没留给我。
是我把分手的消息告诉了你父亲,因为我已束手无策了,却又不能就此失去你。你要是知道的话,怕会觉得我从来都是个不择手段的小人了。作为报应,我不仅未能留住你,反而弄巧成拙地失去了你。
再相逢时,你只知道我平步青云,只知道我热衷权术,却不知道我一直在不停地寻找你,向不同的人打听你的消息几乎成了我戒不掉的习惯。除了失望,还是失望,两年了,终究还是一无所获。
直到宋天易的手下,暗自来跟我报告陈伟君一案的特别发现。若非如此,我不知道还要错过你到什么时候。也是从那次开始,我才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存在,一个毁了容伤了腿的半残废,竟值得你就此托付终身。
在抓捕开始的前两天,我疯了般地跟踪你,看着你对他微笑如花,看着你自然地握着他的手,看着你温柔地和他拥抱,这一切都快让我几近崩溃了。我曾设想过无数个与你重逢的场景,却唯独没有一个是你不再爱我了。
如若你过得不好,我会用毕生的爱来温暖你。可你心里有了别人,就等于判了我极刑。好几次我手中的枪都对准了他,最后却还是放下了。不想你再继续恨我下去了,我必须要让你重新爱上我。当我在隔壁房间,听着你和他的决裂,这才放下心来。
依着我斩草除根的手腕,你一走,我就打算动手,却被宋天易用一纸公文拦下了。上面竟有干涉,我只好就此作罢。想着你和他,隔着一条命,怕是难在一起了。直到你成了机要秘书,我才觉得自己越发的可怜,你竟不惜用自己的余生去换他的命。
不论我再怎么做,你始终对我客气而疏离,称呼我“傅公子”。之后你两度去望江茶楼,看似故地重游,其实都与我无关。我什么都猜到了,却装作一无所知,哪怕你在对我演戏,只要不说破,我都愿意这样下去。
得知你要随父兄出国,我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抛下一切从南京去了上海,只为赶在船开之前留住你。临走,你淡淡地一句“忘了,放了”,却让我在余下的日子里接近疯狂。若能忘,若能放,我又何须痛苦至今?
一直耗到了撤退前夕,我才不得不撕毁了所有的伪装,用尽了手段逼你回到我身边,那是因为离前往台湾已没有多少日子了。即使你爱上了别人,我依旧爱着你。而我一旦不是当初的我,你却能断得干净彻底。终此一生,注定了你我之间,我爱得更为彻底。
我们的结局,也许不是死,就只是恨了。像现在这样也好,至少最后一刻,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不是他。一个吻的疏忽,你要我死,也必会舍命相陪。
还记得我们看的第一出戏,台上演的是《牡丹亭》,唱得是那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轻握你的手,看嫣然一笑,只叹流年匆匆过,半点不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