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梓凡与同学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
“小凡，你这几天很奇怪哎，怎么都不理人呢？”同学偷偷观察着她，有些担忧的问道。同学知道荣梓凡的父亲刚刚去世，她心情不好。可是这几天，她情绪尤为低落，话也比平时少得多。
“我没事，你别理我。”荣梓凡有些烦燥的道。大哥终于留在上海了，可在家里没住几天就又搬了出去。家丑不足与外人道，她能说是因为大哥与母亲反目所以自己不开心吗？
荣梓凡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一边恨恨地想，要是那天母亲没有从报纸上看到那则消息，说不定此刻一家人还象前几天一样和乐融融呢。只是她也心里清楚，造成今天这种情况的真正原因，是荣梓义突然改变初衷，接受了新政府的职务。既然他接受了，那么母亲早晚会知道。母亲并不是旧式家长那样专制，可大哥这次却是触及了她的底线，谁都无法让她放弃原则。
荣梓凡不明白大哥为什么非要这样做。在大学里教书、一家人和睦相处该有多好。虽然他不是母亲亲生，可母亲待他、对他的重视程度甚至比对自己这个幺女还要强些。她不知道大哥是怎么想的，她也知道自己无法强求他改变想法，可他带着二哥搬出去这个事实无疑是在整个上海人面前打了母亲一记耳光，让母亲和荣家都颜面无光，让他与母亲之间的裂痕更是难以弥补。
虽然荣梓凡内心一向对大哥无比崇拜，可她心里隐隐觉得，这次也许是大哥做错了。父亲虽然在家很少谈论政治，但以前也曾说过，新政府是帮着日本人欺负我们中国人的。大哥进了新政府做事，岂不是就要成为日本人的帮凶？
“小凡，你看那个，多好看。”同学指着街边挂在玻璃窗上的一个大幅广告，打断了荣梓凡的思路。
荣梓凡看过去，那照片上是一个身着无袖旗袍的摩登女郎，白皙的胳膊，猩红的嘴唇，诱人的眼神。但荣梓凡注意到的不是这个，她看到的是广告上《大美晚报》的徽标。对，就是这家报纸，把大哥进新政府的消息堂而皇之的登了出来！
接下来，荣梓凡做了一件但凡以后回忆起来，都会感到莫名其妙和有几分羞愧的事。当时，她完全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往头上冲，想都没想，顺手捡起路边的一块大石头，使足了劲儿直接扔到了图片上女郎的脸上。女郎仍然是满面笑容，但是她脸扁了，同时，这一整块玻璃，“哗”的一声全部碎掉！
街边的行人被这巨大的声响惊动了，都停下脚步，驻足观看。荣梓凡自己也呆住了，看看碎了一地的玻璃渣子，再看看在风中微微飘拂着的巨型海报。那女郎依然笑着，只是笑容里似乎饱含讥讽。
有人从门里奔了出来，喝道：“你们做什么的？！”
荣梓凡的同学这时候已经反应过来，她合拢张大的嘴巴，拉起梓凡的手转身就跑。荣梓凡不由自主的跟着她跑了起来。
可以听到后面有人在追，大声喊着让她们站住。于是，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跑得更快了。荣梓凡直跑得满头大汗，她的同学也是气喘吁吁。前面一个十字路口，梓凡叫道：“我们分两边。”她直接左转，同学则很机灵的向右边跑去了。
也不知跑了多久，荣梓凡终于停了下来，扶着街边栏杆喘着粗气。她断断续续地道：“不……不跑了……打死我也跑不动了。”
追她的人也停住了，气喘吁吁地道：“小姑娘真能跑啊，这让我都追出来多远了。”
“你怎么净追我啊？那不是还有一个人吗？”荣梓凡转身看那人，不满的撅起嘴巴。
“我亲眼看到你砸得我们报社玻璃，我不追你追谁啊？”这是一个身着西装的青年，戴着黑框眼镜，眉目清秀。只不过也是奔得有些狼狈，乌黑的头发乱了，里面正有汗珠调皮的钻了出来。他上下打量她：“看你也不象是喜欢恶作剧的调皮孩子。说吧，为什么砸我们玻璃。”
荣梓凡反倒不急了，拿出手帕开始慢条斯理的擦汗，待擦得净了，又拿手帕当扇子扇着风，心中虽有些歉疚和忐忑，但面上仍是满不在乎的道：“看着不顺眼，就砸了。”她出了一身的汗，这会儿心情倒是好得多了。
“小小年纪不学好！叫你家长来领你。”那人板着脸道。
“干嘛找家长？”荣梓凡心虚起来：“我赔你钱还不行吗？”
“这不是钱不钱的事儿！”那个人很是严肃：“这是品质问题。今天你不高兴就能砸别人玻璃，明天心情不好了又会干出什么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再不让家里人好好管教，以后长大了还不反了天了。”
见他说得十分认真，荣梓凡却不由“噗哧”一声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那人眨眨眼，脸上泛起了点红色。
“我笑你的学究气，象个老夫子！您老贵庚啊？”
荣梓凡言笑晏晏，那个青年更加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你是说，我让家人来领我，就不用赔玻璃了呗。”荣梓凡轻言软语。
“重要的是你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人不知不觉露出笑容，但仍然一板一眼的道：“不过……玻璃也还是要赔的。”
荣梓凡被他的样子更是逗得开怀。年轻人的笑容，在寒冬中也能吹起一阵甜美的春风，只一时之间，上海的街道，便显阳光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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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
“汪精卫将于24日到沪视察工作。届时上海市长傅筱庵会在家中设宴款待。”上海共产党地下情报小组接到领导指示：“收集相关情报，留意傅筱庵动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