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点左右,张彬打来电话说,“人都到齐了,就等你了。”郝迈说,“好,马上到。”然后给杜其鹏打电话,杜其鹏在电话里说:“我今天有点事,就不去了。”
郝迈以为他推辞,说道:“都周末了,能有什么事啊?劳逸结合才能发挥最好的状态。出来放松放松。”
杜其鹏道:“是真的有事。”
郝迈没再勉强。
去了后发现张彬、费伟、高阳、老吴都等在那里。费伟看到郝迈手上缠着纱布,问道:“你手怎么了?和人打架了?告诉我谁他妈活够了想找死?”
郝迈道:“没有,你这个脾气能不能别动辄就咋咋乎乎的?”
然后说了昨晚遇上那些官员的的事。又说起那个被电话叫来的那个人的奇怪行为。费伟大笑,道:“你当那些官员真是好心叫他来喝酒?他们是叫他来付账呐。”
郝迈不解的道:“付账?”
“是啊。这就是中国官场比较有特色的‘潜规则’。官员们到酒店点好了菜,然后打电话叫某人过来一起‘坐坐’,虽然说的客气,听起来好像是让他过来一起喝酒,其实那是叫他来付账,这人多半是某私营企业主,接到这种电话,无论多忙你也得赶过来付账,要不的话,明天你就等着你的企业关门吧。”
郝迈无奈的摇头。费伟笑道:“你别摇头,中国官场就是这样,还没有你想象中那样干净。”
郝迈又说起王局长往外送他时的表现,问这个王局长为人怎么样?
费伟道:“你这不废话吗?中国官场哪有好人?包括我在内。如果非要在官场中找出个好人来,那么排在我之下的就是他了,总的来说这个人还说得过去。”
众人大笑。张彬道:“别扯那些跟咱们无关的了。还是关心一下咱们自己吧,大家都忙了一个礼拜,肌肉都快麻木了,咱们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听说‘馨园’的按摩师手法不错,咱去体验体验?”
众人道好。到了馨园,张彬道:“你们先找个包间进去,等着享受就行了,我去安排。”
各人找了包间进去。郝迈第一次来这种场合,心里有些惴惴,看这包间倒是布置的挺雅致,浅黄色的装饰,窗明几净,不像传说中的那么阴暗。桌几上花瓶里的鲜花也是真正的香雪兰而不是塑料花,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淡淡的兰花清香,高雅脱俗。不一会进来一个小姐,大约二十三、四岁的样子,长的倒挺清纯。服务也挺有礼貌,客气的请他脱衣。郝迈想起外边的种种传说,大为局促。那小姐倒是大方,笑道:“先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郝迈心想若是如实说第一次不免让人小瞧了,忙道:“不是。倒是第一次到你们这儿。”
那小姐笑了笑,显然识破他的假话,却也不拆穿,道:“放心,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不提供********服务。”
郝迈这才放心让她服务。那小姐手法不错,态度也不错,一边按摩一边和他聊天,谈一些养生保健常识和养生保健误区。倒是让郝迈学到不少东西。
不一会大家出来,坐在休息区休息,费伟看着小姐们一个一个从其他人的包间出来,眼睛都瞪大了,说道:“给你们服务的小妹都这么漂亮,为什么我的那个那么丑?”
张彬笑道:“这里二三十个按摩师,真正有资质的按摩师却只有一个。”
费伟道:“就是给我服务的那个?”
张彬道:“是。”
费伟道:“那还差不多。”
大家笑一阵,然后出去吃饭。刚坐下,邝健给郝迈打来电话,说有个事聊聊。郝迈说“那正好,快过来吧。”一会邝健过来,郝迈问他什么事。邝健道:“小谢离了……”
郝迈惊道:“离了?”
邝健点头道:“是。”
郝迈生气的道:“这人这都怎么办事的?”
邝健知道他口中的“这人”应该是他的律师表哥霍正明,他曾委托他表哥插手这件事,没想到竟然没办妥,这让他有点意外。果然,郝迈掏出手机给霍正明打电话,语气颇为不善:“我说,你怎么办事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什么不是?……好,那你过来吧,我们在……”
不一会霍正明过来,正好菜也上来了,张彬招呼大家喝酒说边吃边谈。郝迈心里冒火,又不能让张彬因自己这点事而失了礼数,只好目光炯炯的盯着霍正明。霍正明倒是从容,不急不躁的坐下。三杯酒下肚,郝迈盯着霍正明道:“现在你该给我个说法了吧?”
霍正明倒是有分寸,见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起这件事,知道都不是外人,说道:“很简单。这个案子我放弃了?”
郝迈怒道:“你放弃了?就这么简单?”
霍正明道:“是。这件事其实很简单,表面上看是小谢有责任,其实是那个贺志勇的错。就为那么点事,不问青红皂白,捕风捉影的听了一点点因头,也不调查清楚就闹离婚,还是不是个男人?就是要离婚,也得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是不是?”
众人都听得糊涂,费伟最多事,问道:“到底怎么个事?”
郝迈简单说了邝健夫妇和小谢夫妇之间的事。众人听后都说:“是应该先把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说。”
霍正明道:“可那个贺志勇连调查都没调查,耳根子软,道听途说之事就信以为真,还请了律师闹离婚。婚姻是什么?夫妻间连如果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还谈什么相濡以沫?谈什么同甘共苦?谈什么互相尊重?谈什么互相理解?”
郝迈听他说的有理,气消了一大半,说道:“那也不能轻易离婚呀。”
霍正明道:“就贺志勇那德性,早该离了,他还以为他离婚离得理直气壮呢,他还以为离了婚他得了大便宜似的呢,他就等着后悔去吧。就他那心胸狭窄小肚鸡肠样,到那里都吃不开。我也跟小谢谈过了,她也想开了,同意离婚,所以我放弃。就是那个贺志勇想不离我都不答应了。”
郝迈略带惋惜的抱怨道:“都说婚姻劝合不劝离,哪有你这样办事的?这句话说的已经没有底气,根本毫无意义。”
霍正明道:“两个人都反目成仇了,还强扭在一起有什意义?说实在的,婚姻生活中,难得的是两个人互相理解,互相信任,互相谅解,我们小市民的生活还有什么具体标准吗?能忙忙碌碌平平淡淡的终老一生也是一种幸福。这种平淡的幸福谁不想要?不经历大事,相信很多夫妻都能相守到老,可是,生活中能永远没有大事吗?一旦发生大事,就闹的你死我活,这样的男人,怎能再把余生托付给他?所以我觉得还是离了的好,说起来也不算放弃,离婚案是我帮她办的。”
郝迈想既然是他帮忙办的离婚,那他老公得不到多少好处。又想他说的虽然有理,可还是觉得惋惜,说道:“唉,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同床眠,大千世界中的两个人,走到一起结为夫妻,那是前世中修了几百年的缘分啊,现代人就是不知道珍惜。”
众人听他感慨,都无奈的叹了口气。不料霍正明却道:“看来你还是没弄明白‘缘分’二字的真正含意。缘分未尽的时候,当然要惜缘,但缘分尽了,还勉强凑在一起还有什么意义?还有什么幸福可言?所谓缘起惜缘,缘灭随缘,才是缘之本意。”
见他如此说,郝迈没法再强词夺理,黯然点头。心想红尘中的俗人,谁又能真正参透“缘分”二字?也许他们的缘分真的尽了?那又何必勉强他们?唉,还是算了,随缘吧……
吃过饭后,张彬拉着大家去游泳,霍正明说忙不去了。众人知道他大律师当然忙,都非常理解的没勉强他。剩下几人去游泳,大家来了兴致展开比赛,费伟第一,张彬居次。费伟得意洋洋的吹嘘,装模作样的展示自己健美硕壮的身材。张彬不服,又拉着大伙去健身。张彬还是比不了费伟。又去打保龄球,郝迈跟着他们拖,累得不行,好几次差点连人带球一起扔出去,只好坐到一边休息。
费伟跟过来,笑道:“怎么?不行了?”
郝迈艰难的咧了下嘴,道:“这哪儿是出来休闲呀,简直就是铁人三项赛。”
费伟笑道:“一看你这就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都说好菜费饭,好火费碳,好车费油,好女费汉。看来讨老婆就是不能找太漂亮的。你看看你,搞的肾亏了吧?现在后悔了吧?”
郝迈喘着粗气笑:“切,这都什么呀一套一套的,说真的,不经常锻炼还真是不行。我都奇怪你这么好色体力怎么还这么好。”
费伟笑道:“不管好酒也好,好色也好,关键得有节制,所谓风流而不下流,放荡而不****。咱们这帮人要论体力,还就张彬勉强说的过去,其他人,那都是这样的……说着伸出小指。”
郝迈笑:“得了吧,说你胖你就喘。不过你可得知道,今天张彬整这事给大家找乐子,可都是冲你来的,人够给你面子了,你可不能不识抬举。”
费伟收起笑,说:“当然,我又不是傻子,这点事还能看不出来?难道……也许……或者……以前我真的看错他了?”
郝迈笑:“嗯,以后别老是戴着有色眼镜看人。”
费伟点头道:“是。对了,你老婆和我老婆最近走的很近,你可别让你老婆知道太多。”
郝迈道:“不会,我有分寸。我让她们经常在一起不正好省了你的心?可以放心的和赵丹‘恩爱’?”
费伟淫笑了下,道:“这么说你还是好心?要不说找哥们就得找你这样的,考虑的全面周到,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噢,还有个事,你老婆昨天跟我老婆借了十万块钱,怎么回事?有事?等钱用?”
郝迈道:“她跟你老婆借钱了?我倒不知道,我老婆她爸得了重病住院,手头有点紧张,我说了我会想办法,没想到她自作主张出去借钱。”
费伟道:“这有什么?谁借还不是借?你老丈人什么病?”
“好像是尿毒症。”
“那可有点麻烦,这种病虽不是太要命的病,可医疗费却真是要命,没有五、六十万恐怕下不来。”
郝迈惊讶道:“要这么多?我以为二十万就差不多了。”
“当然,现在的医院多黑呀,你以为还是以前呐?现在人不都说辛辛苦苦几十年,一病回到解放前?还真是病不起呀。就说这个尿毒症吧,光手术费恐怕就得二十万,还有换肾呢?不花钱谁卖肾给你?花少了还不行……这么说你只准备了二十万?”
“是。其它的我再想办法吧。”
“切,少来事,把你账号给我。”
“真不用,那怎么好意思。她刚跟你老婆借了十万。”
“我老婆是我老婆的,我是我的。别混为一谈好不好?”
郝迈假意道:“那怎么好意思?”
费伟不耐烦的道:“少啰嗦,还是不是哥们了。”
郝迈道:“那好吧。谢谢兄弟了。”
费伟佯怒道:“我靠,你真肉麻,净他妈废话。都三十好几了还‘谢谢你,不客气’那一套,你恶心不恶心?给哥成熟点好不?先给你打三十万,再不够随时说。”
郝迈道:“说正经的费伟,谢谢你。”
费伟厌恶的挥挥手,道:“我靠,真受不了你,你快别恶心了。”
两人站起来,又去玩了一阵,很快到傍晚。郝迈觉得又累又乏,但又很舒畅。张彬又叫大家一起去吃饭,大概大家都累了,吃的都很豪爽。然后又去K歌,撕心裂肺的吼,都说今天玩的很尽兴。
大家都唱累了的时候,邝健点了一首王菲的《彼岸花》,大家轰笑他,说你嗓音这么粗糙怎么唱这首歌?邝健不答话,闭上眼睛静静的听那冗长的前奏,那神情很投入,很专注。大家也不再轰笑,都静静的听。
这首《彼岸花》是王菲巅峰时期的代表作。歌曲中冗长的前奏,迷离而妖娆,就像是心痛的绝望,残酷但美丽。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哀愁,听完就有一种地老天荒的感觉
邝健嗓音粗糙,唱这首歌本来极其不合时宜,但他唱的很用心,很动情。大家开始时都还哄笑,后渐渐的被其感染,开始用心的听,还有的跟着唱,林夕写的词,很简单,却很有: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我站在海角天涯,
听见土壤萌芽,
等待昙花再开,
把芬芳留给年华。
彼岸沒有灯塔,
我依然张望着,
天黑刷白了头发,
紧握着我火把,
他来我对自己说,
我不害怕我很爱他……”
之前,郝迈听王菲的这首歌的时候,只觉得的很好听,也学着唱,可是一直弄不懂歌词中的意思,而MV中的男女主角倾情的演绎,更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开始时他也搞不明白邝健为什么会唱这首歌,而现在听他动情的演唱,似乎有点懂了。他的声音粗糙而不加任何修饰,苍凉中透着一种绝望。眼睛里隐隐闪动着泪光。郝迈明白邝健这人虽然外表粗豪,其实感情细腻。这次离婚虽然是他执意要离,其实他也是不舍的,婚姻中的两个人,虽然缘分已尽,毕竟还是有感情在。初恋时的浪漫甜蜜,十几年的相濡以沫,谁能说忘就忘?如果不是他老婆这次作的孽太大让他无法收场,他又何尝愿意离婚呢?这次离婚表面上看是他占了上风,并以此沾沾自喜,其实,他也是无奈的。又想,他老婆害得小谢离婚,虽然小谢没有过多追究什么,但邝健却以这种很老套的以血还血、以牙还牙的方式惩罚自己,算是给自己一个交待,也给别人一个交待,又何必管别人理解不理解。看来这个邝健行事倒是颇有古人之风。
郝迈看着他,心里涌起一股酸楚。难道彼岸花真的是没有彼岸的守候吗?
邝健唱完之后,郝迈执意要再听一遍。大家似乎也都很受感染,没有人反对。这次郝迈更专注于MV中的含意。
王菲的声音空洞而迷茫,无奈而绝望,凄美幽咽,如泣如诉,之中却隐隐透着一种坚定,仿佛来自遥远而又未知的国度,震撼听者的灵魂。而MV中的画面,更是如梦似幻,如痴如醉。郝迈就在这种虚幻中不知不觉的沉醉。渐渐的,他似乎找到了感觉,对于这首歌的真正含意,似乎越来越明朗了。
彼岸花是没有彼岸的守候,凄楚的女子假装幸福的守候。即使天黑刷白了头发,也要为他掌亮回家的火把,只要他知道她依然在为他守候。仿佛一夜白头,但是那确是无数个天黑。孤苦凄凉的女主角就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老去了年华,可是她很执着,即使天黑,即使风雨,即使时光老去,她依然为了他照亮彼岸,她依旧紧紧握住她的火把,这一切都是为了守候那个在彼岸虚无缥缈的他,一切只为了一句“我不害怕我很爱他”,音乐就这样结束了,女主角也老去了,可是,男主角呢?从未出现的男主角去哪儿了?他是谁?
这个问题郝迈曾思索了很长时间也没搞明白,还曾经在百度上发贴求解答,可是没有人能解答,而现在他突然明白了,“他”,只是一个信念,一个执着等待的幻象罢了,这彼岸其实是永远达到不了的距离。
世人都说彼岸花永远开在彼岸,花开时看不到叶子,有叶子时看不到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永远相识相知却不能相恋,传说拥有彼岸花的人,将不再拥有爱情。与恋人之间的缠绵就烟消云散。因为它是个诅咒,诅咒拥有者生生世世的爱情,诅咒拥有者世世代代的甜蜜。无论如何轮回转世,彼岸花永远相随。难道,它真的是个诅咒吗?拥有彼岸花的人,真的就不再拥有爱情了吗?
郝迈莫名的感到一阵悲伤,他已无心再和大家一起唱K,他看着他们,点起一支烟,看缕缕香烟无声飘散。无端的想起在某个网站上曾经看到过的一段关于《彼岸花》的文字:
“彼岸花
永远在彼岸悠然绽放
此岸心
唯有在此岸兀自彷徨
多少烟花事
尽付风雨间
多少尘间梦
尽随水东转
看见的熄灭了
消失的记住了
开到荼靡,花事了……
留下的记忆不过是一地花瓣……
风吹走了,就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