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六,男,年不详,陕北长安人氏,大名无人识,应家中行六,皆呼其刘老六。在修德坊营酒肆为生……
以上是修德坊坊主刘老六的官面书记,意思就是说有一个姓刘,排行六的人在长安城开酒店。
刘老六从小住在长安,因为平时为人谨慎小心,待人平和恭敬,倒也平平安安的度过了隋朝灭亡的最后几年天下大乱的日子,在大唐建立后被选为长安修德坊坊主,现今已经有六年了。
今天,对刘老六来说是一个可以写上家谱的日子,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刘老六依照惯例起床为酒肆开门做准备,呼喝自家的小二雇工们起床洗漱,安排家仆下人们劈柴生火。
作为坊主,刘老六的酒肆位于坊门内的第一家,这个位子既是个责任所在,也是个优待,距离坊门近,不但能够让他第一时间的知道坊外的动静,也还能够让他最快的和外界获得联系。
简单的说,就是取个预警,报信的功能。
所以,一大早就起床的刘老六在指使家里的帮工下人们开始了一天的准备工作后,也就按照习惯,出门,到坊门附近去巡视一番。
这是他的责任,也是他的工作之一。
尤其是在昨天城外来了百多万气势汹汹的番人后,平素就小心翼翼的他更加的警醒,早早就安排家里诸人,暗暗的收藏好粮食,清理细软,还将家里收藏的刀剑盔甲都翻检出来,清洗打磨,备放整齐。一副枕戈待旦的架势。
在上方还没有命令下来的时候,他也不好做的太多,如果因此引起骚乱什么的就麻烦了,要是被安上个乱军的罪名,砍他个祸乱军心的话,也是没处说去。只能是自家的默默做好准备,顺便的给坊里各家作了一些通知提醒,让大家晚上都睡的警醒点。
还好,多年的战乱也让大家明白事情的缓急,在听到了刘老六的嘱咐后,坊里各家也都各自暗下准备收拾不提。
但说刘老六,忙了一天后,晚上,还特意安排了些夜晚巡夜看护的人,还特意的多嘱咐了几遍坊内日常巡视的更夫,要多加注意外界的动静,尤其是靠着城墙一侧的北坊门和靠着皇宫附近的东坊门,有事及早报告。
就这,刘老六还是有些不放心,自己也一晚上起来了数次,凑到家附近的东坊门处,数次的向坊外观望。
一夜无事。
一大早的,依照日常的习惯,刘老六依然的早早起了床,打着哈欠开始安排今天的活计。作为一个紧靠着皇城的坊,修德坊的虽然没有位于朱雀门前的太平,光禄,兴道,务本几个坊那么热闹,但是每天一大早的也有些宫里的小宫女太监之类的会出来采买一些杂物之类的。
还有要一大早拉出宫的香车,拉进宫的水车,采买的吃食,柴米油盐等,来来往往的力工,脚夫等也都是不少。
俄尔,他们也会花钱,在坊里买上些吃食,填填自己饥肠辘辘的肚子。
这些,都是刘老六的衣食父母,也是他的财源所在。
所以,日常的,刘老六都会早早的起床,准备上一些热水汤面什么的放到店门口,让那些舍不得花钱的力工苦哈哈门就着一碗热水,咽下自带的干窝头之类的。偶尔的,也会有一些剩下的剩菜什么的添加在里面,给来往的苦哈哈们增加一些惊喜。
这些都是不要钱的,刘老六也没指望这个能挣点什么的,他只是想给那些苦哈哈们添点汤水,让他们吃的能够润滑些,也就当是给自己积福了。
可是,这一天的坊门外等的可不是那些宫里来来往往的苦哈哈们,当刘老六按照以往的习惯将热水汤放到了店门口,来到坊门外的时候,隔着坊门听到的声音把他给吓了一跳——他听到了穿着盔甲走动的哗啦声,马匹打喷鼻的喷气声,刀剑碰撞的金属声……
莫非外面已经要打起来了?
刘老六的脚当时就吓的有些发软:历尽过前数年的战乱后,对于战乱他可是心有余悸,那日子,真真的是人命贱如草啊。位于城门口的修德坊,也曾经的抬出去了不少的尸体。
不敢大声,刘老六跳着脚的让伙计分出数人去通知附近的住家,自己也乍着胆子的凑到了厚厚的坊门前,颤巍巍的向着坊门外瞄去。
坊外,密密麻麻的站了一大堆的人,黑压压的,隔着门缝也数不清到底有多少,但是就刘老六的目力所及,都是顶盔掼甲的杀汉——有两个直接的就站在坊门外,向座铁塔似的,将老六偷窥的门缝给堵的严严实实,倒是也让刘老六看清了,外面的人,穿的应该是大唐军旅的盔甲。
说实话,刘老六也不能确定外面的到底是不是城里的唐军,除了那些有着官职的大唐正规军士外,现在的大唐,有着自己的盔甲的人太多了,有着自己家的家将,家丁的人也不少,就刘老六的见识,他还分辨不出城里各家军士盔甲的差别。
借着微露的晨曦,他看见,外面的军士身上的盔甲上虽然有着不少的刀剑划痕,也是有着不少的烟熏火燎的痕迹,但这些痕迹看起来都有些陈旧,而且上面也没有新鲜血肉的痕迹。
那么,这些痕迹应该就是昔日战乱留下的痕迹了,这些人也都应该是属于城里不知道那家的老兵了。
而且,城头上也没有听到声音,也一直没有听到城头的梆子声,估计也就应该是属于城里的那家的军丁吧。
那种从战场上下来,跟随着某家,在其家当个护卫,家丁什么的老兵。
刘老六在这瞄着,隔着门缝,却总是看不清外面的人的全貌,虽然对方看起来好像是长安这方的人,但他也一时间不敢下定决心,就那么的打开坊门。
就这刘老六趴在坊门前向外瞄着的功夫,身后坊里的人也聚上了一群,大家都满心紧张的看着趴在坊门上的刘老六,手里,也都攥上了自家的家伙什儿。
突然,堵着坊门门缝的那个大个子转了个身,让刘老六终于能够一瞥外面的情况——外面,还是黑压压的站了一片的军汉。
人数看来不少。
只是还没等刘老六分辨出外面大约有多少人,一个亮晶晶的眼睛就突然的堵在了他的眼前,刘老六清晰的看见,这个眼睛的眼白处,那纵横交错的血丝。
眼睛,就那么隔着门直愣愣的瞪着刘老六。
刘老六吓的一个踉跄:“啊——”
“啊-”坊里的人群一声惊呼,然后大家又都下意识的截断了惊呼声,向着刘老六围过去。
这边,还没等刘老六和一干人等弄明白什么情况,外面,厚重的坊门就被人拍打的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咣咣咣的拍门声,和砸门的声音也没什么两样:“喂,我说,里面的开门啊,这都到点了,你还不开门在哪儿瞅什么瞅呢。”
和诸位街坊对视一眼,刘老六乍着胆子提高了嗓门:“你……你们是谁?”
“谁?他问我们是谁?。”门外的问话生有些模糊,显然是在扭头和别人说话。
“这个兀拉汉子,还不赶快开门反倒唠唠叨叨的啰嗦个甚。”
“许是害怕吧,这一大群的夹刀携箭的,换谁猛的看上不给吓的一惊啊,也是个常理。”
“常理个屁,一看就是个没脑子的,这在城里,有着几万的大军守着,还怕的跟个没卵子一样。”
“那外面还围着几十万的番子呢,他们不过是日常过小日子的小民,又不像是你样的厮杀汉,怕着点也是应该有的吧。”
“怕个鸟,刀砍到头上了,不拼也得拼了,厮杀汉也不是一场场厮杀出来的,杀上两场后就不怕了。”
“你那才是傻鸟,厮杀汉越杀胆越小哈,不是被逼的,谁愿意拿这个刀把子啊,……”
“闭嘴,别吓着人家。”外面乱哄哄的一通嘲杂后,一个声音清亮点的声音在坊门外响起:“那个……什么……坊主是吧,别怕,我们是宿国公门下,今天有事途径贵处,要借贵宝地暂歇一下。麻烦给个方便。”
“宿国公?!”刘老六给吓的一个机灵,这位爷的名头可是听说过,那可是大名鼎鼎的混世魔王啊,曾经在瓦岗寨当过国王的,和现任的陛下的关系那可是很不错的,据说陛下还经常的到他家去,好像是昨天还去了。
这可是大爷啊,可不能得罪了。
但是……他说是就是吗?
如果不是呢?
久居长安,开个酒肆,来来往往的见到的人多了,刘老六自然也就有了自己的一些考量。
定定神,吞下一口唾沫,刘老六还没开口。坊门外,就有人在后面嘀咕:“我……怎么听着跟那些镖客过山头似的?这不是还当自己是山上吧。”
“赵老蔫,你给我闭嘴,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卖了。”显然,门外的这位也不是个好脾气,被人在后面嘀嘀咕咕的,当即就冲着那边大吼一声,隔着门都震的刘老六耳朵嗡嗡作响。
“你个臭王八,吼什么吼,不就是说你两句,你看你能的,想翻天是吧……。”
外面热闹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