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上海大都市充斥着很多复杂的气息,有上流人士的奢靡,有下层社会的穷苦,不过是几十年的时间,这座东方城市彻头彻尾的换了个面貌。车水马龙的街上,郁曼清坐在轿车内,从车窗看出去,来来往往的人步伐匆忙,黄包车夫拉着车弓着身子奋力奔跑,电车上满满的挤满了人,与之对比的是坐在黑色轿车里的富家男女,夜灯初上,灯红酒绿,纸醉金迷,街边上卖花的女孩儿那一抹纯真的笑容是为了什么,繁华的大上海已经没有多少这样的纯真了。
“小姐,到了。”司机金子转过头来咧嘴笑着,他有一张很阳光的脸,是个老实人。
郁曼清点了个头,微微吸了口气,打开车门下车。
不喜与人打交道的她,这三年来在商场上已经和不少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
郁曼清跟着一位管家一路走着,这是著名的爱俪园中一处,路边上是高大的法国梧桐,枝叶相连着完完全全覆盖了路面,零零星星的阳光透过叶缝洒落着。
“哈同先生,你好。”郁曼清拘谨的问好,伸出手去。
老人笑了起来,和她握了个手。
“郁,许久不见,变得更漂亮了。”哈同是犹太人,在中国几十年了,说起中文来口音纯正。老人已经七十几了,杵着拐棍,但人很精神,他是一个了不起的商人,眼睛里满是商人的精明和矍铄。
郁曼清微微一笑,“哈同先生过奖了,您看起来还是这么年轻有精神,哈同太太还好吗?”
“很好,今日让馥贞陪着出去玩了,她时常说起你,说你是个聪慧的姑娘。”老先生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对郁曼清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郁曼清微微颔首在老先生对面坐了下来。
“很荣幸太太获称赞,原想给太太问安,倒也不成了。”郁曼清始终微笑着,仪态完美。
仆人端上了两杯咖啡,分别放在老先生和郁曼清面前。
郁曼清看老先生先喝了咖啡,这才端起咖啡轻饮了一口。
“你喝喝咖啡不加糖?”
郁曼清看了看糖包,仆人只准备了一份糖包,是给她准备的。“我喜欢咖啡的原味儿。”郁曼清说着。
哈同老先生点了点个头,眼里露出一丝赞赏来,“我也是,人越老就越爱上了苦味,现在你们这种年轻人和咖啡不加糖的很少。”
哈同年轻的时候日子也过的很贫穷,现在的一切都是经过多年的奋斗和心血才得来的,其中过程心酸,人老了便想起以前的那些日子,感触甚多。
郁曼清和老先生又聊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觉得是时候了才开始转到正题上来。
哈同老先生想了一会儿,“南京路那里有永安、先施这样的大公司,郁,you sure?”
“sure,虽然我们公司没有永安、先施那样的大公司出名,在业务上也和这两家公司有冲突,但对于上海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需要的反而不是永安先施这样的大公司,在上海有多少人有经济能力享受高档品,对于一般的民众来说,他们更容易接受我们公司。”郁曼清不由自主间露出些自信来。
哈同靠向沙发背,抚了抚自己的大胡子。
“郁,我记得三年前你卖掉自家其他产业,专营饭店。”
郁曼清点头,“那只是度过难关的一种方式,哈同先生您也知道当时郁家的状况,卖掉它们不代表彻底放弃它们,现在我有信心将它们重新来过。”
“……郁,你让我很欣赏,这三年来我看着你一步一步的将凯君饭店发展起来,现在,你想要向其他方向发展,我其实是看好的,只是,那块地……我想我不会卖给你。”哈同老先生脸上露着柔和的笑容,英国绅士般的语气。
郁曼清笑容依旧,“哈同先生,真的没有可能吗?”郁曼清想也许是没有可能的,但她还是想确认一遍。
“郁,为什么非南京路不可,霞飞路、海格路这些地方也是不错的?”
“哈同先生,南京路是理想的地方,南京路有永安、先施这两家大百货公司还有其他的饭店酒店和娱乐场所等,在上海这里已经形成一个商业圈,这就是它吸引人的地方。”郁曼清听见哈同这么问,便知道还是有希望的。
哈同老先生笑了笑,“郁,你很有见识,那块地我是不能卖给你,但我可以以那块地入股,你觉得呢?”
南京路的百货基本上已经被永安和先施两大百货公司包揽,一般人没有那个胆量到南京路和两大公司抢饭吃,除非有十足的把握能抢得赢人家。而郁曼清反而倒是把永安和先施两大竞争对手当商机来看,的确不一般。
郁曼清现在终于看清哈同老先生眼睛里的狡猾,果然是老谋深算。
一块地卖给你自然是钱货两清,可拿地来入股就不一样了,只要公司发展的好,便有源源不断的红利拿,公司发展的不好或者到了,哈同老先生一点损失也没有,地还是他的,公司赔了与他无关,而最多少拿了几年租金。
郁曼清想了想,“哈同先生,如果您以地入股,您觉得您应该拿多少股份?”
“郁,你认为呢?”哈同微微一笑把皮球抛回给郁曼清。
“哈同先生,如果你要入股的话,那块地我也不要了,我想,你在七二零号那栋大楼更适合,哈同先生您觉得呢?” 七二零号的大楼地势也是很好的,和永安先施两家大公司离得近。郁曼清自然也不傻,如果是入股的方式,她不反对,但得看对方的诚意和代价,现在来看,
以地入股不如以楼入股,这样一来就免去了买地的费用、建楼时间和费用,也免去了租金,银行那边也不用去贷款,百货公司也能尽快开业,也减少了开业成本,如果真是这样,这比她原来的计划好上了许多,至于让出的股份以后再想办法拿回来就好而且,如果上海最大的地产商哈同先生入股,凭这哈同先生的名头,对百货公司的发展有益无害。
哈同老先生听了哈哈大笑起来,对郁曼清点了点头,“郁,你的确是聪慧的。”
“谢谢夸奖,哈同先生,您有答案了吗?”郁曼清大方的接受赞美。
“郁,这得看你的诚意了。”哈同老先生似乎乐衷于抛皮球,其实,商人都是这样的。
郁曼清心里思量,计着如果以租赁的方式金额是多少。
“哈同先生,您看百分之二十五如何?”
哈同立即摇了摇头,心中必然是已经有一个明确的数字。“郁,你也应该明白我入股给公司带来的不只是一栋楼这么简单。”
“哈同先生,我自然明白,而且也很荣幸你的加入,但这的确是我所能给的股份了。”郁曼清表现出一副很有诚意的样子来,表情变得严肃而又庄重,但又不失柔和。
哈同老先生看着郁曼清好一会儿,“郁,百分之三十,就这样。”
郁曼清做出一副为难的样子,微微皱了皱眉,故作思量,其实心中早已有了底线。
“哈同先生,最多百分之二十八,我不能再让了,您在商场是老资历了,而我可以说还是一个新人,您也知道起步很难的,这是我最后的底线了。”郁曼清一副谦卑的样子,微微动之以情,哈同起家的经历她也是打探得一清二楚。
郁曼清步出爱俪园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心情极好,最终以百分之二十八敲定,如果哈同先生再坚持一些,她最高可以让到百分之三十三。
想到这里,郁曼清嘴角勾起一抹笑来。正要向轿车走去,一辆高级轿车驶了过来,停在她的身边。
大卫?乔治?哈同——哈同先生的养子,也是长子,为人不怎么样,是个花花公子,行为不检、挥金如土、生活奢靡。
“郁小姐?好久不见。”乔治下了车,就站在郁曼清面前,吹了个口哨,一双细长的墨绿色眼睛直直的打量着郁曼清,一句问候的话语流里流气。
“乔治少爷,好久不见。”出于对方的身份,郁曼清礼貌的打了招呼。
“郁小姐来爱俪园怎么也不知会一声,我也好陪郁小姐逛逛爱俪园。”乔治笑着。
让郁曼清厌恶的笑容,他让她想起一个人来,他有着纳兰逢春一样的自以为风流。
“自然不敢劳烦乔治少爷了,只是来和哈同老先生谈生意,抱歉,我还有事,先失陪了。”郁曼清面含微笑,礼数周到,说完便不想自己的轿车,金子就站在车子旁边等着,看见郁曼清走过来,立即迎了上来。
“郁小姐,慢走。”乔治一派花花公子的作风,又吹了个口哨。
郁曼清回过身来勉强对他笑笑,有些人的面子不能不给,有些不能不把他给捧着,一些人不能不应承着,眼前这位又是有些人的其中一位,上海最大地产商哈同先生的最宠爱的养子,哈同先生的继承人之一,这个身份够有分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