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怡的生活依旧艰辛无比。第一个月发的微薄薪水,租了一间破旧的房子,再还掉期间欠同事的债,已经所剩无几。没有多余的钱购置被褥铺盖,只能将废弃纸箱拆开铺在床板上,在上面铺张床单入睡。半夜经常被冻醒,但总算有了个容身之所。走时过于仓促,所带衣物已经无法抵御严寒,只能将上班时穿的工服穿出来御寒。却很快引起店里领导的注意。店里明确规定,工服不能外穿,只能在需要清洗时带出。
她一个星期打了三次清洗报告,已经引起注意,只好无奈放弃。
她说,人的尊严,骄傲,骨气……这些与生存所带来的巨大压力相比,是多么微不足道。当一个人没有到达真正绝境,是完全没法理解这些。我在最艰难的日子,一天只能靠吃冷硬的馒头度日,却依然要在人前装出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因为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你的死活。你若是让别人发现你的苦难,只是凭添笑柄。伪装是在这个社会生存必备的手段。
在这种绝境,所有的一切感想痛楚都会变得无足轻重。我们唯一需要的,仅仅只是在这个冰冷的人间走下去。
感情缺失,没有安全感。一个人走夜路时会恐惧地心惊胆战,直到回到住宿的地方,才会松一口气。患上严重暴食症,怎么吃都无法满足。身体象是被充了气的气球一般膨胀。
她说,我一直渴望一份感情,渴望被爱。我需要被别人关爱的感觉,我需要说服自己继续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哪怕这一切仅仅只是幻觉。
在那般绝望艰难的日子,她接受一个来自后厨的同事男孩的示爱,接受了一件她十分不喜欢样式庸俗的大红棉衣。她并不喜欢他,但她需要活下去,她需要一件供她度过严寒的棉衣。于是她接受他。就是这般简单可笑的理由。
她跟随他去他老家见他父母。他家境贫寒,家中情况与她家并无二致,却有一个刁钻刻薄的母亲。他的母亲如同审训犯人一般打听她的底细,用一种十分难以捉摸的眼神来回打量着她。她浑身都不自在,勉强吃完一顿午饭,就与他一起离开。
在回城路上,她果断跟他分手。她明白他对她的生活没有任何帮助,她并不是贪慕虚荣的人,却也知道生活不是理想的乌托邦,她得生活下去。她没有将他所赠的红外套还给他,因为她还需要它。直至后来她有能力购买一件新衣,她才将那件外套洗干净还给他。
她说,我这辈子,无论做任何事,只求无愧于心。但我一直对他抱有歉意,觉得自己利用他的感情。只是我依然不后悔,因为我得生存。
生存是我必须解决的问题。我没有过多的感情与时间去伤春悲秋,我只能关心自己的衣食住行。那些浪漫的风花雪月,在现实中并不会上演。灰姑娘遇到的永远只是底层的人,王子永远站在一个只供瞻仰的角度,不可轻易触碰。我非常明白以及清醒,这个世界不是童话故事。
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起这些,包括父母,写回的家书只是报平安,谎称自己一切都好,她不想让父母担心。那时电话刚刚兴起,她辗转打电话回家,也许只是想听父母的安慰。却一再听到母亲在电话对她表示不满,说同村外出打工的人给家里寄回多少钱云云,似乎母亲并不关心她的死活。她关心的只是她能否为自己带来利益。
她在打完电话的深夜,骑着借来的破旧自行车去另一个兼职的地方上班。终于绝望地流下泪来,这被一直刻意隐忍的泪水来得如此迅猛,几近令人无法承受。终于在一个转弯,与一辆急速驶来的汽车相撞。
她来不及检查自身情况,只是担心借来的车子是否损坏。人情冷暖再此得到充分诠释,汽车司机从玻璃窗探出头大声辱骂,末了一踩油门离开,完全不在意她的死活。她扶起自行车,检查一番确认它完好无损后,才放下心来。着急地往兼职的地方赶去,刚一跨上车,就再次摔倒。她的膝盖被撞伤,脸也在马路上擦伤,只觉喉头一丝腥甜,鲜血从嘴里涌出。一颗牙被齐根撞断。
她来不及考虑这些,一瘸一拐地推着车继续赶路。她那样的义无反顾,朝着生的方向奔走。以致忽略一切,因这一切,于生存来说过于虚幻。当一个人连生存下去都是艰难,一切便无足轻重。
她的膝盖被撞伤,没有得到及时救治,渐渐肿了起来。她本以为只是一般伤痛,依然咬牙坚持上班,只在晚上时用热水捂一捂肿胀的已经变形的膝盖。情况并没有就此好转,直至三天后,她在上班时突然晕倒。
她被好心的同事送往医院,醒来的第一件事,并不是担心自身状况,而是不知道如何面对高额的医药费。医生说她严重贫血,给她打了点滴,并嘱咐她一定要注意营养和休息。
她将医生开的处方揉成一团,告诉同事自己只是前几天没有睡好,继续上班。因为不上班就没有经济来源,只能被饿死,被这个社会残酷地淘汰。
她的膝盖肿得连穿裤子都是问题,走起路来都是万分艰难,平时上下楼梯用不了一分钟,而现在至少要花费至少三倍的时间。她每次走起来都是满头大汗,膝盖处传来的巨痛几欲让她再次昏迷。她只是谎称自己不小心扭伤了脚,一再向领导保证不会耽误工作,才打消领导顾虑。
直到最后领导见她并不像她所说那般简单,强行给她休了假。她才咬牙到医院检查。膝盖没有及时处理,内部化了脓水,需要将脓水抽出来。每抽一次要花70多元钱。她忽略了医生让她休息的建议,在抽完脓水后继续回去上班。
她说,即便面临如此严峻的状况,我也从未想过要放弃。景初,生命是一场没有意义的追逐,但无论如何,我们也得咬牙坚持走完全程。死亡并不是解脱,只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逃避。
所有一切磨难只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我相信苦尽甘来。也许正是因为这种相信,才让我们有继续走下去的动力。但不可否认,我们也将面对更为艰难的考验。
生命只是一场与命运作斗的游戏,它的最终结果并不重要。一旦执着于结果,势必会丧失继续走下去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