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子明天就要去上海了，还问我要不要同去。我当然不可能回去。
一转眼来京都已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除了在艾子店里帮忙之外，日语进步了不少，也画了不少画，只是一直没有什么起色。很想家。陆续通过电话和Email了解到同班同学的近况，已经有好几个拿到了他们心仪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有一些在等待。而我，把我的大学梦搁浅在那个低得可怜的分数上。听到他们被录取的消息，我心痒痒的，很想被录取的那个人是自己。可就算我考得上，我接到的也只能是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呵！不可能是我心仪的美院。相比之下，我还是喜欢现在的生活。
艾子回国的那几天，我负责帮她打点店里的一些琐事，重要的事他们都会给她电话。
浅浅终于抵达上海，酒店是之前就订好的。所以她看时间还早就先回酒店休息。还帮楠楠也订了一间，因为她与男友一起来。
他们会合之后，一起过去。等他们到了之后，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是一家还算高档的酒楼，外面的排场也挺大的，看来莉莉现在过得不错。
莉莉和新郎还有几个人在门口迎宾，浅浅几乎认不出她来。因为身穿白纱的她，褪去了从前的青涩，十分美艳。莉莉看到他们，开心的过来与他们拥抱寒暄。浅浅本还想多跟她说几句，但还没来得及说又来了一批客人，她就只好同楠楠她们先入席。新郎长得还不错，看他通身的气质，应该出身不凡。
浅浅今天穿着一件杏色羊毛风衣，简约大方，没有丝毫的点缀装饰。一条深色紧身牛仔裤，脚着一双黑色长筒靴，提着一个小巧的白色皮包。成熟了许多，也多了几分知性。特别是那头乌黑垂直的长发，与七年前的她，简直判若两人。
跟从前的几个同学聚在一桌。大家开心的谈天说地。浅浅变得沉默许多，只是偶尔插几句话。她目光一直在四处漂浮，在寻找什么。可等到喜宴开始她还是没有找到。
大家说着以前的和现在的事，说得很热烈很开心。突然说起了浅浅和顾言。然后目光都集中在浅浅身上，浅浅被突如其来的关注弄得有些尴尬，本想低下头。但现在的她已经可以很优雅的迎接他们的目光和猜疑，她很自然的笑笑。
从他们断断续续，有些零乱的谈话中，浅浅大概得知顾言毕业之后就去了美国，继续学业。而关于他的情感，众说纷纭。有人说他去年结婚了，娶了个美国妞。有人说他一直没有找女朋友，一直再等浅浅。还有人说他换了无数个女朋友。浅浅一直沉默的听着他们说，也不知该去相信谁。但心里有一个地方，似有冰化开在上面一般，凉了半截。
这顿饭吃得昏昏叨叨的，浅浅受不了那种哄哄闹闹的氛围。一个人出去外面透风。上海的夜景太过浮华热闹，浅浅开始想念故乡小镇的安宁和静谧。
浅浅拿起手机准备给苏打个电话，却听得背后有人唤她。她还以为是幻觉，但还是回头看了看。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背后，背着灯光，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她很肯定，那绝对不是顾言。那人穿着一套笔挺的西服，很清爽的打扮。
他慢慢走近浅浅，然后浅浅听到他说：“艾浅浅，不记得我了么？”
浅浅才借着微弱的光认真看了他的脸，有些陌生但还是有几分熟悉，清秀而温暖的笑容。浅浅捂着嘴惊喜的叫起来：“晨…曦，怎么是你？”
“真没想到会在这碰到你，好久不见了，你过得怎么样？”晨曦笑了笑。
“是啊。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莉莉的喜宴，我还好。你呢？现在在哪工作呢？”浅浅礼貌而开心的笑了。
“我就在上海啊。在浦东一家外企。毕业之后就来了，一直就在这奋斗呢。对了，你后来不是转学了么，你去哪了？”
“哦！那你干得挺不错的。你居然还记得啊？呵呵。我去了日本，没有转学，后来没上学了，自己开店。现在在京都，那里风景挺不错的，有空可以过来玩。”浅浅大方的说。
“哦！这样啊。你去日本，顾言去了美国。你们两个倒是挺神奇的。你们还有联系么？”晨曦突然提及顾言，让浅浅有些无所适从。
“哦！没…没有啊，后来一直没联系了。现在才听你说他去美国了。呵呵。那……你知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浅浅变得有些吞吐。
“他应该很好吧，两年前就回国了。我也没怎么联系他，但以前记了个号码。应该还打得通。我把它给你吧，你可以打给他。好好聊聊。”晨曦坏笑。
“恩？这个…”浅浅不知道怎么回答。
晨曦很认真的把顾言的号码写在随身携带的记事本上，撕下那一页递给浅浅。
浅浅听到他们后面有人走过来，亲昵的叫着晨曦。浅浅看到了晨曦背后出现了一个美艳的女人，身穿一件露肩的紫色连衣裙，一双黑色的高跟鞋。颈上戴着一条璀璨的珍珠项链。晨曦连忙拉她过来给浅浅介绍。是晨曦的女友。浅浅也不好再跟晨曦多说，自己先进去了。
浅浅又跟他们聊了一会后觉得有些累了，就先回酒店了。楠楠还在跟她们喝酒聊天，浅浅就没等他们。
回到酒店非常疲惫，去浴室冲了个凉。她现在已经不敢再用冷水洗澡了。其实她很怕那种刺骨的冰凉，但当时只想把身体变得比心还冷些，那样就不会太难过。那时候还真傻。，呵！
冲完澡出来，浅浅听到手机响。原来是苏，刚还想给她电话，她就打了过来。她说明天她休息，可以来机场接浅浅。浅浅高兴的与她聊了几分钟，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般可以聊上几个小时不停歇了，但有些情感还是没有变。
挂了电话之后，浅浅才突然想起刚刚晨曦给她留了顾言的号码。她去大衣口袋中找那张纸条，可是却找不到了。她又把包翻个底朝天，还是没有。她努力回想刚刚的情景，明明是放在衣服口袋里，怎么不在了？对了，她突然想起，刚刚因为手凉就把手插在口袋，难道是手出来的时候，不小心把纸条也带出来了？那肯定掉在路上或者地铁上了，真是糟糕！
浅浅想到晨曦，赶忙拿手机过来找晨曦的号码，想给他打电话。找了半天没找到，才想起刚刚匆匆忙忙都忘了留彼此的号码了。她颓然的坐在床上，看着窗外夜凉如水。也许和顾言的缘分，早就在告别的那天用完了罢。现在再等待也是徒然啊！还是不要那么期待才好，那样肯定就不会那么失望了。
可是啊，现在才懂得爱有时候并不像风那般来去无痕迹。浅浅想起巴尔扎克在《高老头》中写过的那句话 “爱情是一种宗教，信奉它比信奉其他任何宗教代价更高。它转瞬即逝，经过时和淘气的孩子一样，总得打碎点东西。”它打碎了你的心，让你日后很难很难再去完整。浅浅深刻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心酸。
第二天，浅浅还是照原计划回故乡。苏来机场接她，两人紧紧拥抱，个中滋味只有她们自知。她们一起逛了很多地方，晚上她们挤在苏和男友租住的小公寓里。他们相处了五年，感情一直很好，打算今年年底结婚。
浅浅一直很羡慕苏，她的感情路几乎没有什么大波大折。毕业之后在公司认识了小林，一个很不错的人。然后一直稳定的发展到了现在，小林和苏都喜欢平静的日子，浪漫主义不是太强烈，所以简单平淡的日子就足以让他们心安幸福。
晚上她们两个挤一张床，没完没了的说话。像从前那般，只是说的内容沉重多了，也无聊多了。浅浅一直很感动与苏没有生分，虽然隔了时间空间的重重距离，但关怀的心没变，依旧可以互诉衷肠。
浅浅终于肯跟苏说起顾言，那之后就没敢再提。现在苏能很好的理解她了。只是苏提到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是，她不可能无限制的等待下去，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而赔上自己的后半生。这是场比股票更有风险的投资。
浅浅叹了口气，不知再说什么。突然怀念少年时无话不说的日子，那时候谈话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沉重，最难过的也不过是考试和测验。然后苏又跟她说起工作的事，结婚的事，小林怎样怎样。浅浅附和着她说了些话，不知不觉竟睡着了。浅浅始终想把自己隔绝在现实之外，虽然自己也常常被现实打败。
第二天，苏又陪她到处逛了逛。浅浅还去郊外的公墓看望外婆，两年前她离开了。浅浅回来哭得没完没了，一直很遗憾没能让外婆看到她今天的成就，没能靠自己赚的钱回报外婆点什么。“子欲孝而亲不在。”浅浅突然有些伤感。
母亲来京都了，当我在店门口看到她的时候，我无法描述自己的心情。我以为她放心不下我，来京都看我。深觉感动。
但她却冷冷的说：“李敏之，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快跟我回家。”
“妈，我不回去，你看我现在过得挺好的。我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你快进来坐，这就是艾子的店…”我滔滔不绝的跟她说。
“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你真以为你这样就可以当上什么画家了么？大学也不上了，试也不考了，家也不回了。你到底想怎么样？”母亲的情绪变得很激动，她一把将手里的包丢在地上。
“妈，我真的可以靠自己去生活的。我喜欢画画，从小就喜欢。我真的不想当老师，真的不想…你就让我做一次主吧，从小什么你就都管着我，这一次就顺从我一次好不好？就一次。我不想像你一样当老师，我不想…”我边说边唰唰的流下泪来，还是低下身子帮她捡地上的包。
“李敏之，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女儿？你非把我气死么？”母亲悲伤地说。
“妈，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如果我画不好的话，我就回来。我很想你。”我起身去抱她。
“唉！我就说我没那么好命，我不过想让你以后有个好的出路。你以为人人都可以当画家的吗？你以为妈妈没有梦想么？”她终于肯伸手拥抱我。
“回家吧，回家吧。别跟妈妈怄气了。我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在外面。”母亲心疼的说。我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她哭了，是的。我坚强的母亲竟然被我气哭了。我的心里揪着疼了起来，同时也觉得害怕。不知所措的我也流下眼泪来。
“妈，你…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明天就回家，好不好？妈，对不起，你…不要哭了。”我略带哭腔说。
那是我长大以来跟母亲有过的最长的一次拥抱。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的软弱无力，第一次觉得她也需要我来保护。等母亲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后，我带她去附近吃了些东西。我给艾子打了电话，简短的说了这件事。我决定跟母亲回家了，因为我害怕她再一次因为我流下眼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