歂瑞忽然发现,那个曾令她几乎以为回到了古代的谦恭有礼的子雅,原来也能说出这么尖酸刻薄的话来。
车灯下的中年妇女终于不再只是呻吟:“就赔钱给我看腿吧!”
“一百块?”子雅笑起来,走过去掏出钱包,拿了一张百元钞票出来,在手上摇着问道。
中年妇女哼哼唧唧地爬起来,伸手来接。
“那怎么行?太对不起您了呢!还是等交警来了再说吧!”子雅将那张钞票又收了起来。
路边的两个男人发觉似乎他们这次很难因此弄到钱了,向四下里望了望,偏僻的道路连车子都很少,于是,他们开始接近子雅。发现他们企图的杨国朝连忙将歂瑞护在身后。
驾驶位的车门突然打开,将其中一个靠近的人撞了出去,然后司机一脚踢出,把剩下那一个也踹倒在地,接着那位一身黑银两色制服的司机站到了子雅身旁。
杨国朝和歂瑞被现场的突变吓了一跳,退出几步。
子雅脸上笑容不减,视线在他面前的中年妇女、地上两个男人、路边两个女人身上逡巡一圈,非常有礼貌地道:“真是不好意思。”
两个男人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了,在地上半天起不来,三个女人神思不定,觉得他脸上的笑容看来都令人恐惧。
“还不滚?等我请吃饭吗?”子雅笑得象一朵花,一朵传说中的食人花。
三个女人在他的笑容里什么都忘记了,搀起两个真正呻吟的男人很快消失在远处的黑暗里。
小丫头见他们走远,向子雅和司机竖起大拇指:“看来是我多此一举了。”
子雅温文地点头为礼:“哪里,如果没有歂小姐的假报警,他们也不会从心底里动摇。”
歂瑞举起她的手机:“你知道我没打电话?”
子雅但笑不语。
“歂瑞,上车。”后车门无声无息地打了开来,命令般的口气从车内传出。
杨国朝眼神闪烁,达阙居然在车里?
子雅随着话音神色一正,伸手延请:“歂小姐和杨先生请上车,我们送你们一程。时间已经很晚了,恐怕家人会担心。”
大家都上了车。
看到车内一直安坐不动的兴非一,杨国朝这才想起源建德说过他拥有豪车。之前他就很奇怪子雅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路上,现在他明白了。虽然不了解为什么小瑞当时隐瞒了兴非一是她二哥的身份只称为“同学”,但至少他知道她之所以在“同学的朋友”之间迟疑,可能就是因为他现在看到的这种明显不平等的关系了。
想到这里,他当时的懊恼又涌上心头,没想到这个令他无法自如应对的年轻男子在兴非一面前,只是个跟班跑腿一样的人物。
“子雅先生,你其实不应该下车的,要么请司机师傅倒车离开,要么就要他狂踩油门吓唬他们,那种人都是一伙一伙的,下车很容易吃亏。刚刚要不是司机师傅,你一定会很惨。”
歂瑞教育着子雅,子雅也虚心受教,连连点头。
兴非一在一旁一声不吭,幽冷的眼眸不知是不是由于车顶灯光的原因,看来倍加孤清。
杨国朝尽管不太喜欢冷淡个性的人,可鉴于他是好友的弟弟、心爱女孩儿的哥哥,怕把他冷落,便没话找话地说道:“你哥最近怎么样了?”
“我哥呀?在家呢,还不是老样子。”歂瑞立刻回答道。她太了解她这位同桌了,杨国朝和源建德看到他时,是因为他在他们家里,算是给他哥两分面子,不然的话,谁有本事跟他说上话?
杨国朝不能体会女孩儿对他的体贴,反倒暗地里埋怨她将他好不容易找出的话题报废,在歂瑞又去跟子雅说笑的时候,再一次尝试与兴非一聊天:“听说你现在仍住在酒店里,既然在这里读书了,有没有想过干脆定居下来?达阙和小瑞他们一定会很高兴的。”
兴非一侧过头,将视线投向窗外,一缕长发从他的肩上轻轻滑落下来,在他的肩膀和手臂之间勾出一道水墨画般的弧线。
杨国朝以为他不正视自己更能说出真实想法,可一直到歂瑞都到家了,他仍然没能等到少年的回答。这时杨国朝就算再迟钝也终于明白,达阙这个一卵双生的弟弟没有一点兴趣和他说话,甚至对他维持最基本礼貌的兴趣都没有。相比之下,在人际交往上面圆熟周到的子雅更让人乐于接受。
这就是有钱人的常规态度吗?对人不屑一顾、傲慢无礼,因为他们从来不跟一般人打交道吗?无论有什么事,都是由为他们工作和服务的人们出面处理?达阙和他的弟弟,有着几乎无法区别的相同外形,性格却截然不同,看来成长环境对于人来说,真的是很重要。
杨国朝一边想着,一边跟着歂瑞下了车,向子雅伸出手来:“谢谢你,就送到这里吧,我能自己回去。”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人,服务于那样的对象,个人能力会有多么出众,可想而知。他忽然对曾经的懊恼感到可笑,多了一份对子雅的钦佩。
子雅与他握过手,跟小丫头告了别,重新上车。
“非常有趣。”一直望着窗外的少年终于回过头来直视前方。
子雅压低声音轻笑起来:“吾主的态度使我的地位见长。”
兴非一懒洋洋地靠向椅背,拿起自己的杯子。
“真倒霉!守那辆车守了这么多天,有钱人真是难打交道!”
“算了,那人我们惹不起!没看到他的眼神?”
“怎么会没看到?不然老娘我坐地上总不起来?我都不敢说话!”
“那你们还傻呼呼地打算抢劫他?真是猪!”
“那种有钱的人,虽然趾高气扬,其实怕死得要命,把他气焰打掉了还不就乖乖听话。妈的,没想到他司机那么能打!”
“是你们自己蠢!用那种车的人都是请的司机。今天倒霉透了!”
“他司机不是兼职保镖吧?老子我肚子现在还痛,不会哪里被他踢破了吧?”
“早知道应该打110的,告他个故意伤人!”
“当时大家都吓坏了,哪里还想得起那种事?”
“算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认栽了!”
“就怪那个小丫头片子!什么玩意?还搅黄了我们的好事!如果不是要装受伤,当时老娘我就跳起来给她两耳光!”
“如果不是她,那人也许被我们说着说着就花钱了事了,被她挑唆地居然来拦老子!”
“下次见到那小贱货,老……”
一阵的骂骂咧咧声极其陡然地终止了,五个人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
令他们突然安静的,是一张女人的脸,一张相当精致漂亮的女人的脸。那张脸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任谁看了都会称之为美人儿。
五个人开始无法克制地颤抖,有的竟然已经失禁。
难道这是看到一个美人儿的应有反应吗?流口水、喷鼻血或许才是正确的吧?不,谁看到都会跟他们一样。因为这张脸并不是长在一副姣好的身材之上,而是长在一只好象老鹰一样的鸟类的身上。
这只鸟现在就停在他们的面前,巨大的体形象一堵墙一样封住了他们的去路,锋利的脚爪在路灯下闪耀着慑人的光芒。那张精致漂亮的美人儿的脸就从应该是鸟头的位置上俯视着他们,将他们惊恐的尖叫声堵在喉咙的最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