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下午课是怎么上完的,尤其是她越有心事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的机会也越多,当然,答对的机会却减小到微乎其微,导致课后还被老师再三语重心长地提醒越来越近的高考。
一个人在家,就只有一个人吃饭,没有人等待也没有人分享,所以她已经很久都不再在晚自习前回家吃饭了,而是跟部分同学一样,下午上课时带了饭菜到学校,下课在食堂用微波炉热一下。
今天,她奔波了一中午,连午饭都没吃,更别提做什么饭菜带来了,下课后,她顺理成章地去食堂用餐。
食堂里人不多,在微波炉前等着热饭菜的学生们算是最长的队伍,其余打饭菜的窗口几乎不怎么需要排队,随到随走,就连老师专用的窗口也开放给学生们。
打好或热好饭菜的学生们三三两两的,倒有一大部分带回教室去吃,只有极少数的留在食堂内,歂瑞是其中一个。
她打了三两饭、一份土豆烧牛肉、一份清炒小白菜还有一小碗紫菜蛋花汤,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毕竟饿的时间太长,闻着饭菜香,就越发地饥肠辘辘。
当她将饭菜席卷一空,满足地靠在椅背上透过食堂的玻璃窗向外看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室内的明亮使她看不到外面的景物,只能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身影。
她瞅着自己的脸,伸出一根手指点在玻璃上自己的胸口,轻轻地说:“你是一个容器,一个为了神活着的人。”忽而笑了起来,“活得倒是挺容易满足的。”
食堂外黑暗的路边,有人在静静地望着她那张单纯明媚甚至有点傻呼呼的笑脸。
“你不准备进去吗?”那是一个挺拔瘦削的男人,站在那里象是一把蓄势出鞘的长剑,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忍不住看他一眼。
几乎被他的身体完全遮蔽在路灯阴影里的少女,只是静静地望着前面明亮的食堂里窗边那个女孩儿,一言不发。
“时间太长就瞒不住庄主了。”男人的语声中有轻微的焦躁,似乎他口中的人于他有莫大的威胁。
少女并没有因他的催促而前行,反倒转身向校外走去。
“既然瞒天过海地回来了,难道……”
伫立不动的男人还打算继续说下去,却被少女粗暴地打断:“其含光,我从不知道你这么婆妈!”
男人的脸色变了变,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开口反驳,转身默默地跟上她。
“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少女幽幽地说道,“是我一时冲动,求你带我回到这里。可是看着她,我才觉得我要见她的想法太自私了。”她的眼睛里潜藏着自嘲,“其实我从始至终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全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舍不得她这个唯一的人类朋友,为了自己离不开她带来的朝气和温暖。所以,才会被人蛊惑,私用地力,触犯天条,被放逐,被惩罚。”
歂瑞细细地打量着食堂,心想:为什么以前都没想过到食堂来吃饭?可以跟……寒着一张脸的文乐盈、带着淡淡微笑的达阙和面无表情的兴非一与她一起吃饭的镜头一一从眼前晃过,曲终人散般的悲凉突如其来地侵袭了她的心灵。
少女回过头来,正好看到灯光下女孩儿忽然黯淡的眼神,她用力捏住左手腕上那枚紫竹石:“我不能再为了自己去扰乱她的生活,给她平添烦恼了,就让我这次的任性成为真正的最后一次吧!”
“那个人就这样轻饶了吗?”男人的话里蕴含着杀机,欠的只是一个命令。
少女少有地苦笑:“他鼓动白淏清的事我知道,居然仍旧上当,这哪里能怪别人?”复又自语般地道,“明明他不怀恶意,又为何要做这种事呢?有机会的话,我真想知道他到底是什么人。”
“你始终不愿说出他是什么样子。”男人不能理解少女在这件事上的固执,她既然知道清明那天怂恿她的人与之前她在查找的人是同一个,为什么从不说明失踪的那些天到底在哪里,拘禁她的人的外貌特征是什么呢?那些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让她将那个人如此袒护呢?
“我说我没有见到那个人,你相信吗?”少女眼中的自嘲又加深了几分,“我认为他没有恶意是一种感觉,至少对我没有,你相信吗?”
男人闭口不言。
两人一先一后走出校园,此刻几乎没有什么行人与车辆经过的这条路,被校园内还未开始晚自习的学生们的喧闹所衬托,更是安静得有些过分。
“对她短暂的生命来说,你的放逐将是永远。”
一处背对路灯的树影边,随着男人的话音,空气轻微地波动,无形无影地撕裂开来,扩大成一个长椭圆的形状,里面是更深邃的黑暗,隐隐有稀疏的细小光点。
少女迈进一只脚去,再次向着食堂的方向回过头,透过树木、楼宇及一切的障碍物伤感地注视着那个动身去教室的身影:“在她的概念里,我早已永远的离去。”她迈进了另一只脚,空气的裂隙便开始悄无声息地愈合,阻断了视线也阻断了话语。
男人听到了最后那句极为轻微的声音……“也许当我回来之时,我的心灵终于能够与你比肩……”他的眼眸闪动了一下,竟然微笑了,那个微笑虽然有些不自然和僵硬,但仍旧不失为一个动人的微笑。
“一个人在人生中会遇到许多人,有人会令你痛苦,有人会给你幸福,有人让你依靠,有人要依赖你,有人是为你存在,有人超越你才有价值。你在被人改变的同时也在改变着他人,所以你不用自傲,也不必自卑,只要继续前行,人世的风光自然会一一呈现在你的面前,终有一天,你会淡看这一切……”
曾经有人对他抑或是自己说过这样一番话,现在想来,不仅仅是人,对于神族……不,所有的生命来说都一样,生命就是无数交错的轨迹。他在那里又站了站,才淡化了身形。
上完晚自习回到家的歂瑞,静静地站在餐桌前。
灯光下,红花石蒜青葱的叶片在桌上投出仿若板桥笔底兰花般的剪影,纵逸洒脱,隐隐然有出尘之姿,与那曾经摇曳的妖艳花朵截然不同。
也许,它的确不该呆在这小小花盆之中,屈就于陋室之内。她轻轻地摩挲着那只黑陶花盆。他那么希望它移栽到城堡,尽管她不知道原因,但既然是他所希望的,她是不是可以帮他完成呢?不管他有多么对不起她,多么深地伤害了她,这盆杨学长送来的花也与他对她如何无关吧?
“你在他的心目中很重要,是吗?”她问道。
绿叶无言。
“重要到……我从未听到过他那样的语气。”她的眼神失去了明亮的光辉,氤氲起淡淡的哀伤,“可是,他又为什么不坚持呢?是怕让我知道他是谁吗?还是……他为什么不愿承认他的身份?是因为不能放下身段跟我这样一个普通的人类、这样一个神的容器道歉吗?他就可以那样轻松地忘记所有的一切,可以那样轻易地离开吗?神,是没有心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