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下几步,小丫头就听到少年的放声大笑,象一株盛开花朵的树,在阳光和轻风中得意地摇摆。她嘟着的小嘴弯了起来,脚步越发轻快。
子雅理所当然地出现在兴非一身边,目光轻扫,没有看到任何引主上发笑的事物,躬身温言相劝:“吾主,暴喜伤心。”
兴非一不以为意,依然故我。
子雅皱了皱眉头,一边密切注意他的动向,一边沉声再劝:“吾主……”
兴非一并指如戟,指在他的面前,阻止他再往下说,收敛笑容,缓缓道:“我回来了。”
子雅一怔,立刻躬身行礼:“恕子雅愚昧。”暗暗又为无限之主担心,不知现在他到何处去了。
“他想回原来那座城市,我送他过去了。”
听到回答,子雅才想起面前是一切的知者,万事万物无所隐瞒无所掩饰,更加警醒谦恭。
晚餐过后,兴非一在藏书室里一边把玩着他的杯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对歂瑞说:“给你换了卧室,等会儿帕丝卡会过来带你去。”
“哦。”歂瑞一副乐天知命的样子,毫不好奇地应了一声,继续与子雅下象棋。
象棋是父亲教的,不知道是父亲教得不好还是她没兴趣,反正最终只知道个基本规则,下得那叫一个烂,完全上不了台面。今天也是无聊,所以听从了子雅的建议,进行这项水平天壤之别的竞赛。
子雅很会照顾人,也很会调动人的积极性。一个棋子都不让,但每走一步都提醒她的哪个棋子已经危险了,而她每走一步时他也会告诫她这个棋子落入了他哪个棋子的“虎口”,再加上在她实在想不出动哪个棋子时小小提点一下,歂瑞很快便尝到了“势均力敌”的乐趣,有时也能在子雅的“疏忽”中得到便宜,并在子雅的“报复性反击”中享受一下对手的肯定。
理所当然地,她的兴趣越来越高涨,渐渐也能每走一步稍微注意一下周边情况了。子雅更是常常不失时机地用他那谦和笑容对她表示一下赞扬。
子雅又一次“险胜”,歂瑞才有空注意一下那个几乎被他们忽略的少年:“兴非一,跟我下一盘吧!”
兴非一的目光在零乱的“战场”上一扫而过,复回到他惯用的那只杯子上。
从那眼波流转之间看到一丝不屑的歂瑞正待与他理论,帕丝卡适时叩门而入。
子雅知道小丫头还想继续玩下去,吩咐道:“你就在这里等一会儿。”
说实话,歂瑞每次看到帕丝卡都很有压力,她想自己大概永远适应不了等级地位这种东西,此时见帕丝卡顺从地侍立一旁,立刻觉得藏书室里的整个气氛都凝重起来,踌躇着自己是不是应该迅速离去。
兴非一的手指在杯口上轻轻滑动,水晶的冰凉触感沿着他的指尖缓缓传递,眼神漠然又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帕丝卡,来陪我下一盘象棋!”
歂瑞从椅子上跳起来,过去拉了高等精灵,子雅识趣地起身让位,兴非一的眼眸里悄然如流星般划过一抹笑意。
开始并没有拒绝的帕丝卡到了桌前,低头看了那棋盘一眼,马上站了起来:“歂小姐,这个我不会。”
这回歂瑞尴尬了,本来是拉她一起玩以便抹平主仆之间那让她不快的鸿沟,现在倒象是故意拉人出糗了。
子雅在一旁坐下,放上另一个棋盘。
歂瑞认得那是黑白格子的国际象棋,她明白,帕丝卡多半会的是这一种。“呃……”她笑得很难看,“我连中国象棋都下不清楚,这个……”
子雅道:“都坐下来,我来帮你们下。”
两个女孩子互相看了看,坐了下来,在子雅的带领下一起排上棋子。
“现在开始吧,你们两个谁先下?”面前两副棋盘的子雅左右看看,询问。
在歂瑞还完全不了解他的意思时,帕丝卡已经道:“歂小姐先。”她其实也不明白,只是习惯有问必答。
“小瑞,别愣着了,下吧!”子雅轻声催促。
歂瑞毫不犹豫就是一着“当头炮”,子雅没有回应她,而是先将帕斯丝面前的棋盘转了个方向,白方朝着自己,这才出“兵”至e4;帕丝卡愣了一下,出“兵”至e5,子雅在歂瑞的棋盘上跳“马”。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已经了解了子雅的意图,他显然是充当了棋术翻译。
沙发上的兴非一远远地看着,有些不以为然,两种棋有相似性,但也有很大差异,就连棋子都有不同,子雅也不过能以其攻守风格的神似而替其形似罢了。
三个人下棋下到了接近半夜,如果不是子雅用眼色示意城堡主人已经又靠在沙发上睡着,她们可能还要继续下去。
歂瑞在帕丝卡的带领下,到了那间经过了“小小”改造的新卧室。高等精灵在门口向她行了礼退下,她目送她离开,然后推门而入。
灯光下,这间卧室里的色彩装饰与她原先的卧室大不相同,若那一间是繁花似锦的阳春三月,这一间就是银装素裹的数九寒天。歂瑞愣了愣,白色家具配以深深浅浅的蓝色墙面、地毯和所有布艺装饰,清冷而淡雅,似乎与兴非一的性情更加匹配。
洗了澡出来,歂瑞一边擦拭着头发上的水,一边关上灯坐在床上。
有淡淡的亮光柔和地洒落在她的身上,而且这光芒的领域还在逐渐地向四周延伸,她有些奇怪地抬起头来,天花板正流畅而无声地向房间两侧退去,深邃辽远的天空缓慢地充斥了整个视野,星光闪闪烁烁,象教堂里纷繁摇曳的烛火,那是不是人类企求的无数愿望?
歂瑞的眼睛里也象点燃了烛火,她仰起头,伸展开双臂,半湿的毛巾从她的头上滑落到床上。
过了几分钟,她抓起毛巾跳起来,跑出房间直奔藏书室。
藏书室里没有灯光,连窗幔也紧闭着,黑沉沉的就仿佛另外一个世界。
歂瑞打开灯,兴非一果然还在,他一只手托着头,保持坐姿安静地沉睡在沙发上,甚至没有盖上一床薄毯。
“身体才好不久,怎么就这样肆无忌惮了呢?”她轻声地念叨,很不理解他这种行为,更不理解子雅完全的放任不管。靠在沙发上睡觉不是一种很难受的方式吗?不是一种很容易受凉的方式吗?
她拉过一张椅子,趴在沙发扶手上看着那张沉静的脸庞,他的眼睑轻轻地阖着,鼻息细不可闻,没有冷利眼神和嘲讽轻嗤的他看起来很容易便与另一个少年重合……
歂瑞猛力摇了摇头,克制自己忽略心底因之而起的刺痛和酸楚,反正自己永远不会也不要再见到那个少年了,就让恨意和曾经的快乐一起随着他的离去而埋葬吧!
“睡着的神仙跟我们也没有什么不同呢!”她故作轻松地没话找话咕哝道。
可是就象是反驳她说的话一样,她忽然注意到兴非一的身体上有一层暗红色的雾状物,如果不是开着灯,估计还看不出来。
“咦?”
歂瑞伸出手,去触摸那层暗雾,还没触到,安睡的兴非一忽然睁开了眼睛,暗雾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