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既然神仙全知全能,又为什么要创造问题多多的世界和充满瑕疵的人类呢?歂瑞呆呆地望着那张脸,不自觉地反问:“为什么?”
子雅没有回应,仿佛在等待她的答案。
她仰头看天,云彩在风的揉捏下千变万化,忽而成团忽而成缕忽而堆积成山忽而铺陈如海。神呢?也是为了好玩吗?或是为了虚荣,为了让人仰望?
“无论哪种生命,对于宇宙来说何其渺小,比之人类眼中的病毒尚且不及,又怎会放在我主的眼中?他既无所求,亦无所欲,生则为他之所爱,死亦非他之所悲,仅此而已。”
“是么?”歂瑞仿佛又看到那个少年浅淡的笑容,原来那笑容的背后是真正的漠不关心。
不对,她的思维跳跃到一个异样的地方:子雅的言谈当中没有“无限之主”,只有“我主”。这意味着……
“你说的……是兴非一?”
子雅一愣,视线落在主上的身上,笑容收敛,沉默下来。
“兴非一和那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从子雅之前的话与此刻的表情,她可以断定,他们绝不是如兴非一所说的作者和作品的关系。
空气象凝固了一样,花香也沉甸甸地压迫住呼吸,气氛僵化古怪。
在寂静之中,一旁的少年轻叹着睁开了眼睛。子雅随之飞快地移开视线。
望着太阳已经移向西边,睡醒的兴非一问身边的小丫头:“你就一直坐在这里吗?”
子雅无语地听着从主上的嘴里冒出的这种无知问题。
人类是不会觉得奇怪的,所以歂瑞很快答道:“嗯,我怕我走了你被熊拖去。”她能看出子雅的为难,或许,只有私下里问他他才有可能会回答吧?
兴非一轻轻地笑了,阳光照进他的眼眸,在漆黑幽深之处似乎也开始跳动微弱的光点。“那我应该谢谢你喽?”他坐了起来,看到她手上的空玻璃杯,于是,那只杯子被红葡萄柚冰沙注满。
对于他们倏来倏去和要什么有什么已经习惯了的歂瑞,这种直接展示于自己手上的神奇还是令她惊叹不已,比那次小纸条的失踪和出现更无法理解。她颓然地望着它,喃喃道:“为什么就在眼前都无法看出来呢?”
子雅笑了笑,转而对主上道:“塞勒即将动身启程,想向您告辞。”
歂瑞这才知道为何他会忽然过来。
“跟他说不必了。”兴非一冷漠地开口。
子雅应了离去,歂瑞见兴非一毫无回去的意思,便陪着他继续坐在柱廊下。
一只蜜蜂“嗡嗡”地在花上盘旋,象一架小巧的直升飞机,选择着停靠的地方。
“这么多样的生命形式,原来跟神仙一无关系。”她看着它轻轻地降落在一朵玫瑰娇嫩的花瓣上,花瓣承受不起它的重量,向下展开来,“但神仙选择与人类在一起,是不是说明我们这里丰富的生命形式吸引了你们呢?”
兴非一没有说话,伸出手指托起那片垂落的花瓣,蜜蜂很轻松地爬上了花朵,钻进花心里去。
歂瑞也不再说话。
以后的每个周末,子雅都会找出各种各样的理由邀请她来到兴非一的城堡做客,而兴非一依然孤傲冷漠,只有子雅不在身边时才会对她有所回应。
歂瑞渐渐习惯了平常一个人的生活,或许不能说是习惯,而是不得不接受。每天一个人买菜做饭吃饭的过了几周,她决定招一两个房客进来,毕竟现在又失去了生活来源,而她这样忙碌的学习也无法去做任何兼职。
在城堡是可以偷来时间,可兴非一那里是根本不需要什么兼职的。虽然曾经也在不需要什么兼职的掌土庄园里兼过职,但毕竟那时她不知道掌土庄园里人们的真正身份,不知道她在那里没有任何用处,那与她之前以为的受到有钱学姐的照顾、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相差很远,所以在了解了这种情形的现在,她的自尊是不能允许再次这样做的。
因为房子所在地段还算马马虎虎,所以在网上发布招租启示没几天,就有不少人来咨询,可是由于她不是整体出租,因而谈了几次都没有谈成。
这天,又接到了电话,对方稍微了解了一下情况,倒是没有象之前的人们一样非要她搬出去,提出先来看看房子,歂瑞自然是应承下来,约在星期天。
那是成姓的一家三口,爸爸妈妈和一个三岁大的儿子,由于工作调动才来到这个城市。对于歂瑞家的房子,他们都很满意,只是没想到是这么小的一个房东。歂瑞将自己的情况约略地说了说,引致他们一阵唏嘘。在一次性支付了半年的房租后,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从此她便多了一个小弟弟,冷清的房子也一下子又变得异常热闹。
兴非一和子雅来过一次,那是在城堡玩了两天送她回家时顺便的。
歂瑞一直以为少年那双幽冷的眼会吓坏小孩子,没想到小家伙对他完全是一见钟情,竟然谁也不要,只要“大哥哥”。兴非一没因小家伙的“一见钟情”而有所改变,一张脸淡淡的,不笑也不逗他,抱了没两分钟就交回给她,可小家伙却仍是一往情深,没有温暖怀抱也要牵着他的衣角,令得她百思不得其解。
更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她不知道他是来干什么的。因为往常总是送了她到门口就离开,这回专程进屋,可是直到离开,他也只是跟成爸爸和成妈妈打了个招呼,仅此而已,就连对她,也没说什么。
临了上车,歂瑞在门口忍不住拉住子雅,低声询问。
“为了证明你不是孤单一人。”
子雅含笑作答,登车而去,留下她立于门前,感触良多。
原来他们是怕人见她无亲无靠,欺负于她。兴非一那淡漠甚至冷酷的表情下面,永远都是这样细腻的心思和体贴的情怀吗?只是,这种细腻和体贴是对她这个人还是她这个神之容器而来呢?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人类,还会拥有他的关注和眷顾吗?
“小瑞,要吃饭啦!”成妈妈在家里喊道。平时因为他们工作忙,总是歂瑞在做饭,所以休息的时候,夫妻俩就包揽下所有的家务,让她能够轻松地玩一玩,好好休息一下。
歂瑞将自己从牛角尖里拔出来,她就是她,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神之容器都只是她,何必太计较而令自己不开心呢?那是无意义的自寻烦恼吧?
“来了,阿姨。”她应着,牵起乖乖陪她送客的小家伙转身回家。
她又有“家”了,只是,这些“家人”又能陪她多久呢?
“小瑞……歂瑞。”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她的身后轻轻响起,歂瑞的身体不由僵硬,然后缓慢地将僵直的脖子转过去……
身后站着的不是那位虽不是很久不见却已经恍若隔世的清雅少年,而是源建德。
是的,少年似乎从来不曾叫过她的全名。只是为什么,她心底却明显有一丝透着淡淡失望的复杂情绪呢?自己在期盼着什么?期盼那个高高在上的神祇会回来,向她道歉?可是父母……自己又怎能原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