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吓她。”歂瑞还没做出反应,兴非一当先喝止。
帕耳塞洛珀围着小船转圈,笑声变得十分放肆。
小丫头眼睛眨都不眨地跟着那个美丽身影,兴非一面无表情地坐下来,没有满足她的好奇心的意愿。
帕耳塞洛珀笑了一阵,没了意思,便跃上船来,巨大的鱼尾搭在船舷上,尾尖拖在水里:“让我搭个船吧,我会唱歌给你们听。”
划船的艰巨任务现在属于兴非一了,船桨击水的声音为帕耳塞洛珀梦幻般的歌声打着节拍,歂瑞则在她的允许下,紧挨着她,眼睛放光地抚摸着那一片片坚硬光滑的鳞片。
不知是不是因为兴非一在这里,蛊惑人心的歌声不再令歂瑞迷惑沉沦。
清波碧水,落日余辉,歌声袅袅,小舟悠悠,在这样的天地间,是否能忘却所有的忧愁悲伤?
歂瑞一直都没有发现,小船似乎永远都不会靠岸,帕耳塞洛珀的歌声渐渐缥缈得若有若无,只有桨声欸乃,执着地唱着单调的歌。
天幕在不知不觉间拉了起来,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黑沉沉地提醒着人们本该阴郁的心情。
“亲爱的,要下雨了。”帕耳塞洛珀的声音将大家从寂静或寂寞里唤回,她轻盈地翻身跃入水中,欢快地笑着在黑暗里远去。
兴非一这时才奋力将小船划回岸边,可是两个人还没有系好缆绳,大雨已经倾泄而下,瞬间浇出两只落汤鸡。
“跑!”
他拉住小丫头的手,两人飞快地穿过树林和草地,跳过清浅的小溪,耳边是连绵的雨声,脚下是飞溅的水声,黑暗中只有城堡的灯光为他们作出指引。
大门洞开,子雅站在高耸的门楼之下,拿着两条浴巾等待。他的身后,是两个持伞侍立的仆从。
兴非一和歂瑞从密集的雨帘中冲出,快步奔入门楼的保护之下,笑声从浑身湿透的他们的嘴里伴着轻微的喘息发出,爽快而惬意。
子雅将浴巾递上:“很久没见过这么大的雨了。”
歂瑞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心底沉积的伤口似乎也被暴雨冲刷过,带走的不止是泪水和血迹,疼痛也不再那般剧烈。遗忘吧,遗忘!只有忘记,才能继续前行。天代替自己痛哭了一场,已经够了。她不坚强她承认,说她逃避也好怎样都好,不再去回忆不再去想起,她相信,总有一天能冷眼旁观自己此刻的心情,能接受此刻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实,那噩梦一般的事实。
把浴巾裹在身上,她对子雅道:“你听到歌声没有?怎么都不跟我们一起去?”
子雅平和地微笑道:“帕耳塞洛珀每天傍晚都喜欢唱歌,唱到月亮升起。”
“原来你认识她?我还是头一次见到美人鱼呢!”歂瑞向黑暗的雨中望去,神往地说,“城堡和美人鱼,就象童话里一样,只是城堡里没有王子。”
兴非一丢下浴巾,大步迈入内庭,一个仆从迅速撑伞跟上。
子雅看着鞭子般抽打大地的雨丝吞没了主上的身影,方才回头对小丫头无奈地道:“我主还当不上王子的称号?”
“啊?”歂瑞收回目光,不解地看他半晌,终于反应过来,“呃……是的呢,我把他给忘了。”
看来陪着淋雨这种纯粹的人类行为意义不大,子雅暗自同情了一回,一边伸手延请,一边指了指她身上还在滴水的衣服:“歂小姐去沐浴一下吧,换了衣服好用晚餐。”
歂瑞点头接受他的建议,跟着他沿着门楼下的廊道绕往主楼,边走边说:“这是兴非一的家?可是我没带衣服来。”
子雅微微欠身:“您不必担心,我会让人准备的。”
歂瑞谢了,又想起自己已经不记得是从哪个房间里跑出来的了。
绕到城堡内门,在那里迎接的正是那位在她房间里侍立的少女,这令准备开口询问的她一阵轻松。
喝完少女送上的祛寒茶,歂瑞果然听到她一边说着“小姐,请跟我来”,一边当先行去。
“谢谢。”她跟在她身后上楼,拼命回想她的名字。她知道,记住一个人的名字是基本礼貌,可她当时真的太混乱了,不,现在也仍是,她的思想一片混沌,一点也想不起来她的自我介绍。
洗了澡换上子雅命人准备的高腰蕾丝连衣裙,歂瑞在少女的带领下进入餐厅,真真切切地领教了兴非一的气派。
宽敞的餐厅里灯火通明,垂着银色流苏的皇室蓝绣花丝缎桌布上,纯银的雕花餐具宛如夜空的明月般闪着柔和莹润的光芒,带给人一种含蓄优雅的美感。
冷傲的少年颇为绅士地为她拉开距她最近的椅子,安排她坐下,而他则一直走到长长的餐桌的另一端落座,两人之间瞬时出现了二、三十米左右的距离,无数盛放着鲜花的高脚银器与银质烛台构成连绵的山岭,甚至无法看到对方。
侍立两旁的人比吃饭的人多得多,他们在子雅的手势指挥下,斟酒上菜井然有序。
整个晚餐,兴非一一句话都没说,歂瑞也没说,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这么远的距离得用多大的声音喊叫才能听得清,所以她干脆一边吃一边欣赏墙上的巨幅战争壁画。尽管她不懂画,可那幅画场面壮观、气势恢宏,人物和马匹很有动感,一看便知是出自大师之手。
“有趣吗?”
吃完饭后,兴非一领她坐在藏书室里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大概他注意到了她在用餐时的视线,歂瑞便问道:“那是谁画的?”
兴非一一挑眉梢,随口丢出一个举世皆知的名字:“达芬奇。”
他似乎并没有兴趣谈论那幅画,竟不多说一字,令歂瑞不由怀疑他之前的问话是另有所指,难道是……“怪不得你会逃到我们那里去……”她只说了一半,眼神便迅速黯淡,咬住嘴唇再不开口。
兴非一没有保持往常的沉默:“明天中午我们吃印度菜,怎么样?”他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做出“抓”的姿态。
对他来说这种行为太过离谱,歂瑞庆幸那动作并不难看突兀,翻了翻眼睛:“手上会粘乎乎的。”
兴非一见她虽然没笑,可眼睛中那种沉痛色调淡化了不少,他知道她在努力振作。“用筷子吃好了。”他毫不爱惜羽毛地又做个使用筷子的手势。
子雅进来,送来一杯水和一杯牛奶。
兴非一见他转身就要退出去,连忙道:“子雅,留下。”他的性格疏冷,就算能够放下身段“手舞足蹈”,似乎也仍无法达到抚慰小丫头的目的。
子雅看了主上一眼,应声留了下来。“歂小姐喜欢看书吗?”他倒是非常闻弦歌而知雅意。
“喜欢。”歂瑞点点头,“你不能就叫我小瑞吗?”
子雅微笑着接受她的意见,然后为她介绍起城堡里的藏书来,小丫头饶有兴趣地听着。
兴非一坐在他那张厚重而精美的书桌前,一边品尝般的喝着水,一边随着他们俩移动视线。现在的状态令他感觉非常舒服,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知道在寂静的夜晚望着子雅和歂瑞在巨大的书柜前逡巡,听着他们低微而热烈地讨论,还有小丫头时不时被子雅逗出的轻笑,都令他放松而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