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非一唇边冰冷的笑容中似乎有了一丝其他的成份。
小义只觉从保护结界和兴非一身上流泄出来的灵力骤然增加,就象潺潺的小溪忽然化作咆哮的山洪,不仅漫过原来的河道,更冲毁了山坡和田地、冲垮了树木和房屋,呼啸着将原来美好的一切都卷进滚滚浊流中。
形势又再一次逆转,他的攻击途径眨眼间变成了兴非一的反击路径,此时想截断灵力流也已经成为不可能的事,身体被巨大的灵力冲击而起,只发出一声短暂的“啊”,就飞跌出去,撞上巷口的结界边缘弹了回来,重重地落在地上,血从他的七窍里不断地冒出,迅速将他的身体浸泡其间。
少年的眼睛看都没看他,只是唇角还残留着嘲弄的笑意,在他逐渐模糊的视线里,刺目得象白布上黑色的污渍。
“没事了,我带你回去。”兴非一收了保护结界,转身将小丫头揽住,又问尚在发呆的白淏清,“你可以自己离开吧?”
白淏清整肃心情,道:“对不起,我没有帮上任何忙,还给你添了麻烦。”他看到了那张脸,熟悉而陌生,竟然与他所认识的达阙一模一样,只是这张脸上没有淡然的微笑。
兴非一摆了摆手,了解地说道:“在他的结界里,你必然会受到很大的影响。”
“那个人呢?他为什么要杀我?”歂瑞掂起脚来想看看巷子那一头,但兴非一的身体将她的视线完全遮挡,她被动地直到被他带回了家,也不知道最后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
对于他们的骤然出现,正准备出门寻人的达阙站定在门口,道:“怎么这么晚回来也不先打个电话?”
“对不起。”逃学的小丫头本来就心虚,被他略带责备的口气一冲击,更加惭愧,除了道歉之外,连个小小的谎话都编不出来。
兴非一无视两人,身影开始淡化。
“走几步路有那么困难吗?”达阙忽然撂下歂瑞,对他说道。
兴非一收了身法,迈步出门。
“牛奶在厨房里,自己喝,我一会儿就回。”达阙跟小丫头说了一句,就跟了上去。
这种情况很突兀,非常不符合他们兄弟两人的相处之道,歂瑞愣愣地望着关上的大门。
“你什么时候这么喜欢自虐了?”达阙说着,解开外套扣子,白色的羊毛衫上有数块暗色的污迹。
“怕我不承认吗?你还留着它们。”兴非一抬头望向天空,清冷地吐出不太完整的一句话来:“那株妖花……我留下了结界。”他对于不会改变的结果,也乐意做一点顺水人情,甚至体贴地给不愿意使用自己能力的达阙指出一个最小幅度动用能力的方向。
达阙顿住脚步,审视着他的神色,面前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上,没有任何的喜怒。
路灯下的红衣依然耀眼,红衣下那块缓慢扩张的暗淡阴影却将空气污染成令人无法呼吸的味道。
白淏清已经收起了那条爪链,站在那个可怕对手的身边,眼睛里有同病相怜的味道。觊觎那个女孩子的异类,都要面对她身边那个少年吗?他非常庆幸,庆幸自己不曾与他对阵。
只是,那个少年又是谁呢?为什么与达阙那么相似,抑或是那就是达阙?白淏清猛然想起被他掳走后凭空消失的女孩子,不着任何痕迹解开封印并带她回到火车上的难道就是他?这样想着,他也越发认为红衣男子的话很有道理,深藏不露的少年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一阵异样袭来,白淏清怔了怔,惊讶于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感应到隔绝整条小巷的结界的波动,那个少年是在何时取代脚边的男人布下了结界呢?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有人进来了,他连忙将身体隐藏起来。
细不可闻的叹息悠然划过初春寒冷的空气,与其同时出现的,是循着兴非一结界而来的达阙淡淡的身影。
已经猜测到结果的少年丝毫不嫌弃地将那个还在微微抽搐的身体翻过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上,轻轻地道:“你终于还是做了这种傻事。”
听到他的声音,气息已经微弱的小义猛然睁开了眼睛:“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为什么?兴非一为什么能在那样的情况下还可以将灵力进行分流?而那种分流成补充结界和从结界、从自身灵力流失通道冲开他的吸收限制的三条途径、不同输出量的灵力,又是如何控制的?尤其是他竟然不肯放弃那只无关痛痒的鳗妖,还为他补充灵力,导致在结界处的灵力走向与输出量变得更加复杂,只要稍有差池,就算能够保住小丫头,那只鳗妖也会象他一样被过多的灵力损伤肉体、破掉上千年的道行。少年是如何做到的?他,一直都想不明白。
达阙闭上眼睛,他不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在那个答案面前,一切都会变得非常悲哀。
“人家永远……都得不到回答吗?”小义露出一丝无奈的笑容,但并不象往常一样就此放弃,而是追寻可能的答案之后的东西,他伸手紧抓住他的衣襟,述说他急切的渴望,“我知道……我知道你办得到,救……救我!救我!我……还不能死!我还有誓言没有完成!”
达阙已经感觉到湿冷黏腻的液体沁入他层层的衣襟,沾染上他的皮肤。
“求……求你,救我!”
被抓紧的领口渐渐松散,他睁开眼睛,直视那双充满乞求的眼眸,声音游离:“你不会死。”
这就是拒绝。小义知道这个少年不象兴非一,不会因为他是个危险的存在就干掉他。“看来……你终于选择……不做老好人。”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是自己要他选择的吧?他不会再给自己机会去实现诺言了。
我从来就不是你所认为的那样。达阙在心里苦笑,却不会说出来。
“我知道……”小义眼中那片刻的神采已经衰竭,脸上的笑容凄楚惨淡,“他要让我过完红花石蒜的一生。”这句话他说得非常流畅,也非常绝望。
达阙不想说安慰他的话,什么话在此时都显得太肤浅与单薄。这个他曾经认为可以成为朋友的花妖,再也不会与他聊天,与他斗嘴,在他旁边唠叨如老太婆了;再也不会帮他打字,帮他玩游戏,为他弹琴唱歌了;再也不用跟他比试,跟他记仇,千方百计脱离他的掌握了……一朝花开艳丽,一夕花落无声,是什么裹挟了那一切远离?
“你……不要忘记。”那双含水凤目忽然一眨,“你……还欠我一个花盆呢……”随后,声音与那眼中光芒同时断绝。
兴非一的结界也同时消失。
一个刚刚下班的女人急匆匆地走入巷子。她看到一个蹲在地上的人忽然站起身来,着实吓了一跳,就差没有返身逃跑了。可那人并没有向她走来,而是拿着一株不知名的植物向前走去,几片沉暗的花瓣从那株植物上飞落,在路灯下映出红色的影子……
白淏清很久很久才显露出身形。他终于知道,原来真的有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少年。是不是觊觎的人多了呢?女孩子受到的保护明显越来越严密,也越来越公开化了。唯一跟以前一样的是,他们仍然采取先礼后兵的策略,只是兵戎相见之时无论多么熟悉也再不留情。他微微哆嗦了一下,摸了摸回到自己身上的那根鳍条,他只要不为她添乱就好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