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阙的视线投向窗外,屋檐上的融雪不断滴落闪着虹彩的水珠,仿佛在缅怀这段飘舞大地的短暂的美好时光。
歂瑞本来打算继续跟他斗嘴,可是看着他沉静的眼和收敛了笑容的脸,忽然领略到他说的话不象是在拿她开玩笑,倒象是在对时间的流逝而感慨。
六百年是很长的岁月吧?他是否还记得活着时的日子呢?那会是永恒的记忆还是仅仅似一道淡淡的残光?和时间一起流逝的,是不是他曾真实存在过的痕迹?就象历史上千千万万的人一样,没有史册会提及他们的名字。
被人彻底地遗忘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无从了解,而那双淡然的眼睛也从来不曾表露过。
“那个……”
“我也要吃。”兴非一忽然象个小孩子一样,打断了歂瑞正踌躇着想问出的问题。
窗前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你要吃什么?”小丫头回身问那个懒洋洋的少年。
达阙一边把翻馓拿过去放到他的身边,一边向歂瑞道:“他说的当然是这个。”
“你懒死了!”歂瑞跳过去抢了回来,“要吃自己来拿!”
“已经够了。”兴非一抬起左手,上面有一堆象积木一样摇摇晃晃却怎样都不倒下来的翻馓。
她这才发现抢回来的簸箕里已经没几个了。
兴非一放下右手的水杯,炫耀般地拈起一个在空中绕了一圈,慢悠悠地放进自己的嘴里。
歂瑞瞬间想到的一个词就是“恶魔”。他真的很“恶魔”,甚至比达阙更恶劣,但是他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恶魔”的呢?
如果小义能够在她面前出现,一定会告诉她一个可以参考的时间,可是现在书房里的那株红花石蒜根本不知道有人跟他有同感了。
她在眼角抽动若干次后,终于撸起袖子,扑向那座翻馓组成的高塔。可兴非一的手臂不知怎么一转,那座“塔”就从近在咫尺的眼前,到了间距一米的另一边,而他另一只手仍然在继续着拈起一个放进嘴里的悠闲动作。
这理所当然更加“激怒”了对手,歂瑞锲而不舍地再次扑出,然后也理所当然地再次扑空……再次受刺激……再次……
撂下两个明显陷入十岁以下低龄儿童游戏里的人,达阙转身进了书房关上房门,他也得加把油将年前接下的任务都处理掉,不然成天受那两个人影响,不知道会不会也变得不想做事,只想沉迷在那种虽然低级却单纯的快乐当中。
“嘘……”一声轻佻的口哨声,接着是更加轻浮的象是看到美女的色狼的语句,“有人说过你这样的笑有勾魂摄魄的吸引力吗?”
达阙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改变,无论是唇角勾起的幅度还是眼神里的暖意,但在摇曳的红花眼中,他的笑容分明失去了之前那种唤醒生命最初的喜悦的力量。
“早知道就不说了。”红花的语气里有轻微的懊悔,不过很快就兴奋起来,“真想感谢你妹妹呀!为我报了一箭之仇。”
一段对话立刻出现在达阙的脑海:“看起来斯文秀气的一孩子,怎么这么暴力呢?要是把人家破了相可怎么办呀?”“看起来漂亮安静的一枝花,怎么这么唠叨呢?难道它不是花,是只麻雀吗?”
“那么久远的事你还记得?”达阙坐下,用一种略带惊讶的眼神看着它挺秀的身姿。这株红花挺记仇的呢!
“什么久远?”红花乱摇,“对我来说,那只是一瞬间,不,比一瞬更短暂,可能不记得吗?”
达阙摆了摆手,不想与它争论,专心做正事。
“你也一样吧?跟人家一样?你记得的最早最早以前的事是什么事?你……”红花又开始了它的长篇大论。只要有机会,它就会不停不停地说,总是令达阙很怀疑,这家伙在遇到他这个“好”听众之前,是怎么解决这种发泄欲望的?
到杨国朝家去玩是初四定的,说是他父母那天受邀到一个住在旁边城市里的亲戚家去,而他坚决地留下来看门,也正好让大家换换“据点”。
杨国朝的家在一个十分普通的居民小区内,在各种新兴概念下新建的小区如雨后春笋般涌现的现在,人们已经遗忘它曾经因为是本市规划的最大居民小区而名噪一时。不过,至今仍能看出旧日辉煌的是小区内宽广的路面和繁茂的绿化带,明显不同于惜地如金的后建楼盘。
“比我家外面的环境强多了!”夷凤词左顾右盼,她也是第一次来,“我们那里卖菜的都快卖到家里来了。”
“凤姐姐,你们家不是新买了房子吗?也那么乱?”歂瑞问道。
“那是期房,还没建好呢!”
“小瑞,你什么时候去过她家?”
达阙的问题和夷凤词的回答几乎同时出现。
“秘密!”
夷凤词果断拦截,小丫头在一旁吐了吐舌头。
达阙无奈付之一笑。兴非一嘲讽地瞟了他一眼。
“告诉月姐姐吧!”如月拉过歂瑞,悄悄地问。
“她是奸细,不许告诉她!”夷凤词厉声大喝。
如月脸都被她气黑了:“你……你……”
“唉……女人……女人……”乐流风摇着头,一副曾经沧海的表情。
夷凤词向他虚踢一脚:“你一小屁孩儿,别到处装沧桑。”
“还没到?”兴非一停下来,冷不丁地问。
其他人这才想起他们来这里的目的,夷凤词抬头望了望身侧建筑的号码:“是这栋。”随后赞扬道,“兴非一你直觉不错呢!”
大家拐上通向门栋的小路。
楼前一树蜡梅开得正盛,阳光下的花瓣晶莹剔透、明艳照人,冷冽的香气让路过的人们舍不得离开。
如月神往地说:“比公园那树还要开得好,真想折一枝回去。”
“所以说女人爱花都是假的,害花还差不多。”乐流风又冒出一句。
“喂!”夷凤词叫道,“你今天哪根筋不对啊?专跟女人作对。”
“折得一枝在手,天涯几度销魂。君子同好,又何止女人折枝?”兴非一慢条斯理的声音象梅香一样清幽醉人。
歂瑞仿佛看到了那个坐在坟头品评花草的少年,他的黑色大衣很容易就与那件白色长衣融为一体。她怔忡地望向安静的达阙,后者回以微笑。
歂瑞用劲拍了拍脑门。他们当然很象,尤其是兴非一那头与当时达阙一样飘逸的长发,自己真是的……要怪也应该怪她剪短了达阙的头发,使他和她最初的印象拉开了距离。
“那个门控已经坏了,我把钥匙丢下来!”
杨国朝的声音在空中响起,很有声振寰宇的气势,导致楼下众人四面环顾,向可能出现的鄙视眼神抱以尴尬的微笑。
大家一边抱怨着一边爬上了杨国朝探出头来的那层楼,那是这栋房子的顶楼。
这套两居室的商品房虽然不大,倒也布局合理,加上主人的收纳能力,整个住宅显得整洁而宽敞,一点也看不出那有限的面积来。
“你妈妈好能干,一看就是贤妻良母。”夷凤词一边换拖鞋,一边由衷赞叹。
杨国朝“呵呵”地笑着,问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