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达阙冲了上去,抱住兴非一。
耳边响起急促的刹车声,雪大路滑,猝不及防,那辆车仍然撞上了他们,发出一声闷响,两人抱在一起滚到了十米开外。
“果然没错,我……知道你就会这么干……”躺在被来往车辆辗轧泥泞的地面上的少年,墨镜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漆黑的眼眸失去了光彩,轻微断续的声音里却含着不能掩盖的笑意。
伏在他身上的少年从那双失去了大部分力量的手臂间撑起身体,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啦?”他只说了三个字,身体不由自主地摇晃,血腥气在嘴里漫延,“怎么会想出这种主意?”他的长发垂落在对方的脸上,黑白分明。
“你更乐意我使用幻术,还是干掉……那只试神,连带……消除清川兰子的部分记忆?”被俯视的少年断续地反问。
不希望使用任何影响他人的能力,难道就只有这一个办法来躲避追踪吗?将自己的长发从对方脸上拂开,只在包覆脸部的围巾上露出一双眼睛的少年,修眉紧紧地蹙在一起,一声不吭。
地上的少年了然地笑了,鲜红的血迹象少女鬓边的鲜花一样装饰着他失去颜色的嘴唇:“没有什么事情……令我们滚上几圈,那只讨厌的……试神……又怎么可能……混淆你我?只是……连累你了。”
肇事的司机已经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你们怎么样?我打120!”
短发被污泥雪屑沾污的少年抬起手来擦去唇边血迹,提高声音说道:“没事,你走吧!”
“这……”司机虽然希望他真的没事,可是肇事逃逸罪责不轻,哪里真的敢走?
被救的长发少年深吸了口气,模糊的视线重新变得清晰,嘴里的血腥气也退了下去,他扶起地上的短发少年,看了那司机一眼,道:“可以帮我们拦辆的士吗?”
司机连忙点头,拦下一辆车来,帮忙他将看起来状况很不好的重伤少年弄上车去。
“不好意思,麻烦您了,您可以走了。”长发少年在路边的积雪里拾起了墨镜,坐进的士。
肇事司机直到那辆车没入纷乱的大雪中,都不敢相信自己逃过了一劫。
“你不用送我,随便找个……地方下吧,那家伙……不会跟着你了。”短发少年接过他递来的墨镜戴上,闭着眼睛靠在的士后座的椅背上,轻声说。
长发少年的眼底有不易察觉的关切与自责交织成一种复杂沉痛的表情:“你准备这样坚持多长时间?”
“总要到个方便……的地方。这……也是一种体验吧,直到你……”他突然咳嗽,鲜血溅出,截断了他的话语。
的士司机用疑惑的眼神从后视镜里向他们张望,可少年已经捂住自己的嘴,挡住了他探究的视线。
“真是胡闹!”低咒一声,长发少年扬声道,“师傅,请在前面路口停一下。”
的士停下,长发少年独自下车,目送那辆车载着受伤少年驶远,这才又拦了车向反方向而去。
冬天的夜晚到的特别的早,加上漫天的鹅毛大雪,才只四、五点钟的样子,就已经没有多么明亮的光线了。
望了望车窗外淹没在雪雾里的楼宇、树木和稀少的行人,受伤的少年再度闭上眼睛。作为人类的体验啊,感觉真不好……左侧胸壁擦挫伤,第八、九肋骨骨折;胸腔内出血……
“到了。”车厢内的灯开了,司机从后视镜里望着他。
付钱下车,铺天盖地的雪絮片刻就将他深蓝色的外套染白,视野所及,竟然苍茫如洪荒。
风,格外的刺骨,透过身上的衣服冰冷了他的肌肤。他迈开一贯优雅的步伐走向那片混沌之中,只有轻微却无法控制的咳嗽声昭示着那风度之下的辛苦。
一片澹澹波光出现在他的眼前,坦荡浩渺。
是否完美地向你家主人传达了我要你告诉她的一切呢?
他的视线透过墨镜,也透过了层层的雪雾,象镭射光一样刺入在高空盘旋的那只试神的心底,它略显污浊的眼睛瞬间回复成青葱般的色泽。
仰头任雪花扑到脸上的少年呛咳着吐出一口鲜血,唇部完美的线条却高高地挑起,轻轻地吐出只有自己听得到的、血一样的句子:“那么,就用我的血来启动华丽高潮的序幕吧!”
黑色的火焰从他的身上腾起,卷带之处逐渐改变……漆黑的头发仿佛不是燃烧殆尽,而是吸附了那些火焰般延展开来,深蓝的外套褪变成黑色的大衣,长长的蓝灰羊毛围巾和衣摆一起舞动,墨镜和血迹都已经消失,那双幽暗的眼眸不带一丝人类感情地显露出来。
在那如有生命般跃动的黑色火焰里,少年的话语比寒风更凛冽、比雪花更轻盈:“有人不愿……我则非常高兴,成为你的目标。”
透过试神的双眼,清川兰子俯视着这个因为受伤而被占据的少年躯体,听着那傲慢而得意的挑衅,眼睛里燃烧起平静却又炽烈的怒火。
昨日,她做了一个梦:在偶然路过一幢破旧住宅时,她感受到强烈的阴暗气息,阻止了一个准备进入那房子的戴着墨镜的少年,可当她捏着口袋里的符纸冲入那幢房子里的时候,竟被扑面而来的怪异味道所击倒,“有毒”是她倒下前脑海中最后浮现的两个字。
当她从自己的酒店房间里醒来后,她几乎以为那个梦境是真实的,真实得令她的手还有捏住符纸时的感觉,但她全身并没有中毒后的不适,而手中也并没有符纸,再真实似乎也不过是个梦境而已。
离开房间出门,她向一路上遇到的酒店服务员们打着招呼,“您今天很晚呢!”她们的话语再次佐证那不过是个梦境。她真的老了吧?以为梦境中曾跟她们打过招呼,就是她曾经“真实”地出去过的表示吗?
今天,在餐馆里,她遇到了那个梦境里戴着墨镜的少年,梦境中的少年当然不认识她,他有礼貌地表明了这一点,神态自若,举止得体。
梦是为了什么而存在的?是为了补偿、平衡,抑或是警示?
在少年离开的时候,她很自然地召唤了试神,她想知道那个梦境是否代表了他们之间的某种因缘。
和朋友们一起玩滚轴溜冰的少年不知何故独自提前离开,他冒着大雪插过一条侧路奔向大道,就在接近十字路口时,他忽然不管不顾地向前冲,一辆汽车来不及刹车,将他撞飞。
少年的墨镜终于掉落,露出一张异常俊秀的脸庞,纵然失去颜色,却仍在飞雪中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她相信,他已经活不长了。雪花轻覆在他的脸上,缓慢地融化成泪滴,她心痛地为这个梦里梦外都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年祈祷。
她没想到,少年并没有就那样死去,他没有等待救护车,甚至没有麻烦撞了他的司机,而是自己打的去了郊外。
直到他站在不知名的湖畔,对着她的试神肆无忌惮地显露那萦绕周身的邪恶气息时,她才终于明白,自己的梦境根本不是梦境,不过是眼前这个占据了少年身体的恶鬼,为了掩盖它无耻的计划耍弄的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