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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珍重梳拢意慌张(2)

六岁那年,本应该是一个女孩最美好纯真的年华,一个人前来通报父亲,从此父亲亡命天涯,她与母亲父亲和两位兄长从此相别,再无联络,她被送入这日夜笙歌的媚香楼中做了歌姬,从此以为再无赎身自由之日。

十二岁那年,少女初长成,如一株刚刚伸展开来正要含苞待放的羞涩的桃花一样,这本来是静待良人采摘的年龄,在这个年纪,别的少女都在思春,憧憬,可她每日每夜都在被养母逼着学那诗词歌赋,弹琴作画,日日不得安生。

十五岁这年,最是一个少女最绚丽的韶华,正如朝阳东升,正如明月初放,这本是少女寻觅得一佳郎君的年龄,可是她却被养母打扮得漂漂亮亮,只为取悦众人,待价而沽。

好不容易有了盼头,这可恨的苍天,却似乎要将这一切夺走,这叫她如何不惊慌失措?如本就没有希望,那她也许会接受自己的命运,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可不该让她重新燃起希望的火炬,却又残忍地将火炬踏灭,只留下一丝微弱的火星,在那闪烁,却也要逐渐黯淡。

香君就守候着这最后一丝的小火星,期待着它重新燃起希望之火。

所幸有杨龙友幸不辱命。

就在李香君和侯方域心中惴惴不可终日的时候,杨龙友却让他们紧张多日的心终于舒缓了下来。侯方域带给香君一个消息,就是杨龙友经过一番周转腾挪,为他们谋取到了一笔不小的银两,可以作为为李香君梳拢赎身之用。

侯方域无法抑制住心中的喜悦,他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日,于是便迫不及待地将这个消息说与李香君听,并与李香君约定,三日之后,乃是良辰吉日,他会在那一天登门拜访,为她梳拢赎身。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李香君的心里也仿佛一瞬间便被这个消息感染,曾经的许多疑虑,对未来的怀疑,对命运的彷徨,对上天不公的诘问就在这一个瞬间里仿佛烟消云散。这株成长于春泥中的桃花,也似乎在这一瞬之间,微笑着挥别过去的尘埃与风雷,抬头迎接着这迟来的暮霭与虹霓。

枕醉眠香

有了贵人的相助,友人的解囊,这一系列慷慨之举动,彻底解除了梳拢之事的燃眉之急。身处青楼别样红,桃花未开为谁艳?只为那懂惜之人的一见钟情,一解思愁。

李香君这株久居阴霾而独自娇艳的雪莲,终于等来了人生的春天。梳拢之事,与日俱进,一切都按照期待中的顺利发展着,她独具慧眼,看中了侯方域这有情有义、以诚相待的意中人,也许此刻的人生对李香君来说确实是春花秋月的降临,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是瞬间,是闪念,是燃烧,还是热火,都已暖透了她的心田。

秦淮河畔,浪滔滔,恰似缠绵降人间。侯方域也许是一见倾心的爱怜,也许是一见如故的交织,还也许是思念的泉涌,迫使他不顾一切,不假思索地执著,只为美人独相伴,梳拢是必须有的选择。

在爱情面前所有的人都是自私的,因为都想独自拥有对方,不想与任何人分享。侯方域也是一样,他不希望自己的爱人成为别人的猎物,也不希望再看见李香君出现在嘈杂的接客场所,虽然不会卖身,但是自己看了心里也会不舒服。因此,侯方域也一直琢磨着梳拢的事情,只是苦于缺少资金,事情就只能一拖再拖,让他很是为难,这次资金终于得到了解决,自然只顾着开心了,根本没有更多的考虑。也想不到这笔钱到底从何而来。彼时,侯方域已经满脑子都是李香君了,哪儿还有心情去思考那些呢?可他却想象不到,就是这样的一个疏忽,会将自己和李香君都差点置于死地。

三日的约定,时刻催促着他向目标靠近。此刻所有的思绪都不及爱情的炙热,飞蛾扑火,也曾经燃亮了生命中最嘹亮的美丽,他恨不得三日眨眼即是。媚香楼一枝花,多少男人垂涎,多少才子垂慕,多少美男羡慕,能为佳人献殷勤,能为爱情付一生,是侯方域最大的愿望。

古有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赠我情。汝有美人桃花面如玉,情似深海爱意绵。只是相爱的人总是会把一切向往的美好都汇聚于此,却想不到日后的坎坷要付诸一生的等待,爱一个人,付一颗心,等一个人,赠一段情,这情这爱,这思这景,是后来血溅桃花扇的见证。痴情女子,真心郎,旷世爱情上演了一段你侬我侬的绝唱诗篇。

梳拢之日终归来临,侯方域面带喜色,来到了媚香楼,招来了达官显贵,天为证,地为鉴,亲朋好友祝祈愿。

为了梳拢仪式的顺利进行,侯方域的好友杨龙友不惜银两赠幸福,面面俱到地打点了一番。此时,媚香楼蓬荜生辉,灯笼高挂,喜气蔓延,情景绝不逊色于大婚的场面。

尔时,李香君还在自己的闺房中,在众多姐妹的帮助下,喜笑颜开地当镜理红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翩若惊鸿、婉若游龙,白皙的肌肤配上红色的嫁衣,仿佛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罂粟,孤傲美丽,这样精心打扮之后的形象让自己十分满意。女人总是这样为悦己者容,李香君也是一样,为了自己的那个情郎侯方域大费周折地为自己梳理打扮,她希望侯方域永远记住那天的她是那样的美丽,希望侯方域能将她那天美丽的容颜深刻在脑海中,因为那日不同于往日,那日是他们结婚之日。

整理好之后,李香君在众人的期待中走入了婚礼现场。她这个天仙俊女,终于等来了阔别已久的初开。喜出望外的喜色难以分说地表露。二人只是沉溺其中,根本不曾想象这梳拢巨资的来源。

月光荏苒,以花点缀。二人一一举杯,敬每一位前来道贺的嘉宾。虽已迷醉,却愿缘其中。敬酒之时还不忘彼此相望,情深意浓,眉目传情,羡煞了周围捧场的众人。

美餐、美酒敬佳人,酒醉人迷离,开怀畅饮之后,欢宵达旦,众人欲离席,唯留二人一世间。

可是总有些好奇之人,不肯罢休,大婚之日,怎可能少了定情的诗篇?

也许爱情只是片刻的停留,也许爱情不过是闪念的冲动,还也许爱情只是美好的瞬间。但这片刻,这冲动,这瞬间,女人总是希望把一切幻想中的美好都在大婚之日公诸于众。要一个像钻石一样恒久远的誓言,留一个永生难忘的信件,守一辈相恋一世的证物,是每一个女人心中的期盼。

李香君也是凡人,虽若天仙,但心必凡,这期盼不由得流露于眼神之间。侯方域这细心之人怎可能看不出心上人的祈愿。灵犀相通,眼神便解。

爱人的期盼,怎忍不悦,侯方域早已准备好了彼时的信物,只等那多嘴之人的点睛。

在众人的喝彩声中,在爱人的款款深情之中,他自然是不甘示弱地拿出了准备已久的物件。

一个配有琥珀吊坠,象牙白骨的檀香玉扇,是侯方域世代相传的宝物,做工精致,雕琢巧妙,明眼人一看便知非同凡响。

侯方域一直把这把玉扇配与身旁,没有赠给他的原配。也许他早就预料到了与李香君的今世回眸,因此,此时拿出赠于爱妻,仿佛诉说着天长地久的期盼。

虽然这一场特殊的婚礼,没有高堂的祝福,没有敲锣打鼓的迎娶,可在侯方域心中,这才是他情感的归宿,即使是昙花一现的温婉,他也愿意与之共舞。

李香君拿着这重如千金的信物,心中无限感慨。人生或许不过是一场风花雪月的离愁,可是这一刻却俘获了她全部的芳心,为之倾倒,为之沉沦,为之奉献,哪怕是一生的容颜也愿深陷其中。

众人无不为这样的爱情而沉醉。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侯方域有失羞涩地大胆题词,为佳人的爱意而融于此,挥洒自如地写上了:“夹到朱楼一径斜,王孙初御富平车。青溪尽是辛夷树,不及东风桃李花。”这一首诗。

烟花女子本应安于宿命,而李香君却获此殊荣,得此偏爱,不仅梳拢,还获君心,实属难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爱情的期望,还是众人的心愿,无人可知,只有李香君愿痴之恋。

无论是烟花女子,青楼之身,还是大家闺秀,素雅造就,哪一个女子不希望有这样一位痴男垂慕。只是李香君却想不到这并不是她此生幸福的终点,也许这只是哀怨的前奏而已。一把香扇,一首情诗,一片热情,一日倾倒,却早已述说了岁月的沧桑,该叹、该怨、该庆幸,都在弹指一挥间。

如果爱情可以像这玉扇一样传承世代,那凄美的传说又怎能让后人留传至今呢?爱情之所以美好,就好在它的凄美。唯有记忆最真实,只有美好留心间。

大婚过后,余下的对于这对特殊爱侣来说本应只是厮守的幸福,可怎料天命难违,纯洁的璞玉,都会有瑕疵,更别说爱情这理想的境界了。

新婚燕尔,洞房花烛,燃烧的是激情的闪念。侯方域发自心底地认可了这位眼前的爱人,日后怜爱有加。

女人总是喜欢把生活付诸美好,在想象中冲破一切的牢笼,可幻想终归是幻想,谁能预测未来的悲惨呢?如果可以,李香君是不是还是一样会倾注所有的甘愿呢?

花非花,雾非雾,物是人非,独守候。日伴相思守身难,这美好的梦境是命中的劫难还是命运赐予的恩典,无从知晓,唯有情义永刻传。

梳拢之后,侯方域就成了久居媚香楼的客主,往来于李香君的闺房,独自花相伴。李香君也融入了侯方域的生活,与复社人员往来频繁。

这些复社志士绝非浅薄之人,他们虽然对李香君的出身鄙夷,但是出于礼貌,却宾礼相让,尊称她为“社嫂”,这一称呼大大满足了李香君的归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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