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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花消玉陨化青灰(1)

安宁难享

寻寻觅觅几度秋,缘分难舍难聚难厮守。等了几季的重逢,一个优雅的相遇,换来已逝的相拥,在幸福的缠绵中,爱恨情愁不过是过眼云烟,抓住眼前的幸福,才是最真实的拥有。

水调歌头,是谁把记忆剪成了烟花,是谁在爱恨的离愁中挣扎,又是谁将幸福付诸了美好愿望?相思树下,伴情郎。如梦的佳期,如愿地降临,红尘中,多少故事诉凄凉。多少女子空守候。缱绻在爱情的盛开季,把憧憬想象成最为美好的梦想,而这个梦会不会破碎?在最美的日子里,时间又会停留几时?以后的生活到底是向往的喜悦,还是更多的艰难,只能踩着命运的步伐不停地走着。

爱情最美好的结局莫过于组成一个完整的家庭,而这家中有她、有他足矣。其实只要相爱的人能一直陪伴左右,走到哪儿,哪儿就是家。可是对于李香君来说她缺少的是一种家的归属感,她需要一个家的位置,来盛放自己的忧伤,守候自己的快乐。

这样的美好李香君和侯方域曾经得到过,在媚香楼,在那个他们感情最初绽放的地方,在李香君的阁楼中,他们确实有过一个夫妻共同建成的家,也有过那么一点点家的温暖。可是那毕竟不是真正的家,只是梳拢之后应该得到的优待而已。那时候她并没有真正的名分可言,就算满城百姓都知道李香君是侯方域的妾,可是毕竟那些人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不是侯方域的家人,因此那样的归属不过是个说词,不具备任何实际的意义。在她的心里一直渴望着能够见到侯方域的家人,能正大光明地以妾的名分出现在侯方域的家中。只是出身青楼的她从未向侯方域说出过这个愿望,只是想想而已。

而这一次重逢之后,他们彼此的感情得到了更深的升华,他们确实需要一个能够安放彼此爱情的港湾。只是媚香楼烧了,再也回不去了,明朝灭了,不复存在了,那些年的好友也随着这场战争散落天涯了。南京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没有任何继续逗留的意义了。

离开是必然的选择,虽然这里留下了太多的美好画面,留下了太多见证爱情的挫折经历,留下了太多割舍不下的留念。可当他们找到彼此的那一刻,这些都变得渺小了,可以埋藏在记忆中。对于他们而言,南京也不过是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而已。因此,侯方域想带着李香君离开,回到他的老家商丘,与他日夜相伴。

侯方域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李香君,李香君自是喜上眉梢,而这喜悦中似乎又带着片刻的忧伤,也许是这个渴望了太久的事情终于在历尽磨难后得到了实现,也许是来自于心中的恐慌,毕竟她的身世与侯方域的家庭很难相融,侯方域的家庭能真的接受她吗?她喜忧参半地随着侯方域告别了南京,这个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秦淮河畔一支风雨飘摇,依然魅力不减的青楼烟花,一个久居深宫日夜伴唱的歌妓,一个逃出皇宫失去希望差点丧命的女子,一个百转千回寻到情郎的憔悴女人。侯方域的家该怎么去接受李香君这些诸多的经历?在那个年代,那样的观念中,一个有名望的家庭怎么可能容忍家中有一个出身青楼的人出现呢?因此,无论如何侯方域都不能让李香君以真实的身份出现在他的家中。

隐姓埋名,将曾经的身份永远抛在南京,抛在媚香楼的灰烬中,这是最好的办法。侯方域为李香君想到了最好的办法,换一个名字,走进侯府,李香君也十分赞同,这样一来似乎所有的难题都会迎刃而解。岂不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眼前的太平,不过是暴风骤雨前的宁静。

转眼到了清顺治第二年,一个晚风吹拂、落叶低垂的傍晚,李香君等到了她此生最难忘的一天。侯方域终于牵着她的手,带她迈进了侯府。

从此,李香君就以妾的身份正式踏入了侯方域的生活,并且为自己改姓为吴。开始了和侯方域被人认可的真正家庭生活。

李香君天真地以为改了姓名,过去的李香君就永远地成为了过去,那个一生坎坷、多磨的李香君或许就死在了苏州那个缠绵的病榻上。如今的自己等到了崭新的生活,幸福的脚步刚刚开始,也许就会这么一直下去吧。

可惜李香君忘了,无论改什么名字,她永远是她,无人能取代,过去的经历就像是疤痕一样将永生相随,无法真的一笔勾销,而幸福也不过是昙花一现,仅此而已。

应该说李香君和侯方域在侯府确实过了一段神仙般的日子。爱情也是很微妙的东西,要么没有,要么全部。在侯府,李香君因为早已隐姓埋名,加上风华正茂,貌美如花,让人看起来赏心悦目,侯方域的母亲,侯老夫人看到李香君自然乐不拢嘴地接受了这个儿媳。这是李香君从来不曾想过的。不过有了侯方域家人的肯定和侯府上上下下众人的认可,李香君觉得自己就像是从地狱回到了天堂,这样的日子让她无比地感恩。

她终于逃出了所有人的掌控,这里没有了阮大铖,没有了弘光帝,也没有了杨龙友和田仰,有的只是侯方域,那个她最爱的人。她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切的美好。

当爱情有了藏身之地,所有的一切都会变得简单、安逸。她和侯方域每天牵手散步,沐浴阳光,分享彼此的快乐,共同畅想着未来。看潮起潮落,观夕阳西下,将生活的画面荟萃成最美丽的诗篇,陶醉在那无忧的闲散中。

李香君以为日子就会在这样看似平淡却又不失浪漫的时光中渐渐走过。可惜这不过是她一厢情愿的企盼。她的心思里只有侯方域,而侯方域的思想中除了李香君还有自己未卜的前程。

很多人都认为是李香君爱错了人,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是爱错了,她想要的简单并不是侯方域的企盼,侯方域想要的前程似锦也不是她所看好的。而在这样的时刻往往很多真相就会浮出水面,那个遭遇伤害的自然还是李香君。

据说李香君和侯方域这样神仙羡慕的日子度过了八年之久。在这八年中,李香君一直在扮演着一个贤妻的角色,对婆婆毕恭毕敬,对侯方域的原配姐妹相称,宾礼相让。这样的李香君自然会得到众人的好评,侯方域也很是开心。

只是侯方域一直是个人才,人才得不到重用,免不了伤感,人总是这样,在人生中难以满足,得到了爱情,又想要安逸地生活,得到了安逸的生活又不甘心平庸。痛苦很多时候都是自找的,侯方域就这种人的代表。

明朝灭亡之后,侯方域英雄无用武之地,空有才能,满腹学问,无处展现,他不想安于现状,他想重新被重视,被赏识,想才华再展。因此他不顾李香君的感受,毅然决然地报了顺治八年的乡试。

侯方域以为凭借着自己卓越的才华,一定能高中榜首,一鸣惊人。可偏偏事与愿违,他并没有高中状元,却遭到了唾弃声一片。因为过去侯方域一直十分高傲,目中无人,这一次惨败,自然很多人都等着看这个笑话。

侯方域从来没受到过这样的讽刺和鄙夷,对于自己的才能不能顺利彰显,反而遭到讽刺,他心灰意懒,此刻他能想到的只有逃避,逃出这个让他无比伤心的地方。去江南一游,这样既可以开阔眼界,游山玩水,又可以避开世俗的评论,何尝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呢?

侯方域再次离开了家乡,离开了李香君,他依然以为自己离开了,所有的乌云都散去了。可他又错了,同样这次他的离开,痛苦依旧落在了李香君的身上。

侯方域离开以后,总会有那些不肯善罢甘休的人,喜欢干涉别人的幸福。他们不再提起侯方域前去考取功名的事情,反而把注意力放在了李香君的身上。

他们通过各种渠道,打听到了李香君的身世,得知李香君是在此隐姓埋名的歌妓,并且把这一切全然告诉了侯老夫人。侯老夫人得知真相以后实在难以接受,便吩咐众人,将李香君赶到了打鸡园,再度开始了悲惨的生活。

李香君一直以为八年的时光,朝夕相处的了解,八年的付出与感动,即使是毫无相干的陌生人也会被她的真情感动,至少在亲情的世界中,不至于对她如此狠心。可是她还是错了,在那个年代,当家规和亲情遇到矛盾时,家规自然大过亲情。

李香君的幸福那么难得,可是命运还是和她开了个玩笑,几年的幸福,最后毁在了侯方域的手上,要是侯方域不去进行乡试,那这一切都不会被发现,可是侯方域是那么的自私,他为了前程,间接地伤害了爱情。李香君绝望极了,她希望能够等到侯方域回来,也许他回来了,一切还会回到原来的样子。

带着这样的希望,李香君开始了以泪洗面的重复生活。一切又回到了八年前的样子,这也许就是李香君的命吧。

薄命如霜

秋风再起,地扫落叶,每一片飘零,每一次凋谢,每一个枯萎,都是命运的赐予。望云端,是谁低数着泪滴,看香山,是谁祭奠着青春,高声弹,弹尽悲伤无尽,低声叹,幸福不过是过眼云烟的片段。转身流年,花容已逝,却留不住快乐的影子。再多的挣扎不过是与命运抗衡的本能,已然改变不了结果。

出身是一个人无力的反转,当青楼的故事刻在了命运必经的航线,那一段历史谁能洗尽?悲摧的命运或许在踏进青楼的那一刻就早已注定。李香君那个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谁能真正地读懂她的清白?谁能理解她的无奈?谁又能接受她的纯洁?一世烟花,一生叹息,镌刻在她的双肩,像沉重的负荷,无法摆脱。

红颜福薄,拥有了美貌,却失去了安享平庸的本能。李香君多希望自己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子,生在寻常百姓家,守在闺房等幸福,可惜,幼小的她为了活命,被迫在父亲的安排下被青楼中人收养,想过安稳日,早已成为了奢望。

命运是多么的不公平,它没有带给李香君想要的生活,想要的平静,却带给了她诸多的波折,这是李香君不愿接受的,可是她又必须去面对。挫折就像是偶尔吹起的晚风,一次次地侵袭她的人生之路。

有时候人们总是觉得人善必有善报,可是李香君从来没做过任何恶事,为什么要受尽委屈?她不过是想拥有一份平淡如水的爱情,她没有错,她的梦想没有错,她的希望没有错,可是结果却全部成了错,大错而特错。错在她没有认清自己的出身,错在她自欺欺人地以为隐姓埋名就能瞒天过海,就能安度余生,更错在她爱上了一个不甘于平庸的才子,她的爱失去了原有的意义,她听过的誓言变为了最深的伤痛。

八年,彼此相守,经营生活,普通的日子,安逸的幸福。在这八年中,她最大的快乐就是在晨起之时,看到阳光洒满温馨的房间,看见侯方域躺在她的身旁。为了讨好侯方域的母亲,她处处留意,处处用心,尽力做着一个儿媳该做的一切,三从四德的贤惠,她小心翼翼地照办,不敢有任何的差池。她以为这样的相处定会换来一样不舍的亲情,可是她错了,错在这八年内她真的忘记了自己曾经的遭遇,曾经的名字,曾经的出身。在那个书香飘满楼的书香门第,怎么能容下她这身份的卑微?

而李香君的身份能够被揭穿,还要拜她深爱的侯方域所赐,若不是他硬要施展才华,怎么会招来众人的瞩目,在受不了唾骂打击的时刻,侯方域这个懦夫再次选择了逃避,所有的残局,留给了李香君一人承担,痛苦不堪。

原本李香君就是一个热爱明朝、一心复国的豪情侠女,她多么期盼侯方域能始终如一地忠于他的朝代,忠于他的志向,即使明朝灭亡了,即使他们无力去转变现状,至少可以为明朝守节,至少可以留着自己的豪情热血,在平淡的生活中独自享受才华的彰显。可是侯方域不愿意,他宁愿背叛明朝,选择新的君王,开始新的求官之路。

面对侯方域的选择,看着侯方域不由分说地参加乡试,她伤感,她无奈,但是她毕竟依然深爱着这个男人,除了默认和接受她别无选择。她以为就算侯方域选择了清朝,选择了再度为官,她也依然可以在自己的心里,在自己的世界中守着明朝的往昔不离不弃。然后跟着侯方域继续他们的生活,不被任何人打扰。

只是,愿望终归是愿望,它不代表现实。总有一些人,喜欢拆散别人的幸福,暗自偷笑。李香君并没有伤害过任何人,而那些人也根本就不了解李香君的为人,单凭一个过去,就在侯老夫人的面前陈词,将李香君贬低得一文不值,将她真实的身份公诸于众,让李香君再度从天堂回到地狱。

真实的身份被人再一次揭开,就像是伤口再一次被撕开一样,疼,钻心刻骨的疼痛随之而来,还要时刻准备着那被撕开的伤口上面,要被人无止境地撒盐。这是李香君不曾想过的,也是她不愿看到的,可她除了咬牙挺着以外,再无任何办法。

在侯方域再次离开这里时,李香君一直想着可以用所有的思念平安地等待他的归来,这里是他们共同生活了八年的地方,是侯方域的家乡,是侯家的幕府,能在这里等待侯方域何尝不是种荣幸。只是这种荣幸带来了代价,带来了想象不到的摧残。

自从侯老夫人得知李香君的身份之后,对李香君的态度从热情变为了冰冷,她接受不了被欺骗多年的事实,更不愿接受李香君卑微的身份,将李香君赶到了打鸡园,不留丝毫情面。

李香君收起行李,随着侯府的下人来到了打鸡园,那个阴暗潮湿又冰冷的地方,她没有反抗,没有解释,只是将眼泪留在了心底。她幻想着侯方域快点回来,带她离开这里,给她想要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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