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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病榻咳血缘难继(1)

伊人憔悴

乱世浮萍,哪一个人不是随风漂浮?身处乱世,情感难为,总有些许的遗憾写满了记忆的永恒。去年桃花应犹在,人面桃花相映红。如今人面已憔悴,桃花依旧笑春风。

望着滚滚东去的流水,细数岁月的无情,只有人心中的情义始终如一,一成不变。

任风吹,吹尽相思化擦肩;泪低垂,垂尽遗憾在心间。那些曾经沧海的记忆,那些温馨流连的画面,那些此生相伴的愿望,那些心底的祈愿,似乎都还萦绕在耳畔,只是此刻君在何处,伊人难寻,浓浓相思无处诉。

落花人独立,飞雨何处寻。曾经那些美好都在李香君的记忆中慢慢地沉淀。随着一场大火的到来,烧尽了两个相爱的人的希望,如此残忍。

李香君孤守了多年,就是为了能与侯方域有那么一次再度的重逢,侯方域苦心地寻找也是为了与那个痴等他的人再次相聚,可惜他们错过了时间,错过了相逢,再重逢是何年?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如果李香君知道侯方域如自己一样,这样热切地寻找过自己,会是多么的开心,她要是知道侯方域回来找寻她,那说什么她都不会离开南京,不会离开长板桥,不会离开媚香楼的位置。可是她以为侯方域不会来了,她以为侯方域不会来这里找她了,她是带着多么失落的心情离开的南京城,只有她自己清楚。

侯方域带着所有的期待赶往媚香楼,寻遍了每一个地方,可是失落是现实给他唯一的答案。如此的残忍,他也陷入了绝望,他觉得也许是与李香君的缘分尽了,可是又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是寻找过后的一无所获着实让他大失所望,那个苦等他的人在哪儿呢?她还活着吗?一种刻骨的离愁涌上心头,是不是此生再无相见之日了呢?侯方域失魂落魄地想着。

侯方域后悔自己来得太迟了,如果他能再马不停蹄地加快一些步伐,就会在媚香楼的大火还没烧起的时候找到李香君,也许前后就差了几个时辰,他和李香君就要继续不知期限的分离,想到这些侯方域就会无比地难过和自责。

李香君虽然随着苏昆生来到了苏州,但是她的心还停留在南京,她不甘心爱情就这么消亡,她不愿自己苦守的一切换来空白的结果,只是媚香楼已经成灰,她别无选择地被迫离开。

不过在李香君的心里,只要没有人告诉她侯方域的去向,她就会为侯方域一直痴等下去,她相信侯方域就算暂时没有去媚香楼寻找她,但是总有一天会因为想念而四处寻找她,因为李香君相信爱情,也相信侯方域的心。

侯方域是李香君一生中的第一段爱情,也是最后一段爱情,更是唯一的一段爱情,因此她会把和爱情有关的所有都想象得十分美好,会像个小女孩儿一样期待着童话中的浪漫再次出现,希望她的王子能在睡醒的时候就出现在她的眼前,这么多年过去了,李香君一直是用这样的幻想和憧憬鼓励着自己,给自己加油打气,让自己不厌其烦地等待着侯方域的归来。

那个十六岁的李香君与侯方域相爱,她为了这段爱情放弃了一切,乃至于生命都差点一同奉上,她以为只要不妥协于生活,不妥协于命运,不妥协于陷害,就在那里痴痴地等待侯方域一生。可是她错了,她错在没有看清人生,谁能将自己的人生真正按部就班地规划,即使规划了,现实又会让她那样按照自己的意愿去行事吗?不会,是必然的结果。

在苏州安顿下来之后,苏昆生对李香君格外地照顾,这让李香君找到一丝的亲情温暖,可是一个处于恋爱中的人,除了爱情,还有什么是更要的呢?亲情不过了填补了她失落的空白,却无法将她真正从痛苦中拯救出来,而那个可以拯救她的侯方域,早在她离开南京城的时候,就注定了会隔海相望。

没有爱情点缀的生活是枯燥的,是乏味的,李香君因为多年没有了侯方域的关怀,变得十分忧郁,特别是在与侯方域失去了联系之后,她更是每天都在胡思乱想,寝食难安,惶恐度日,她会为侯方域的安危而担心,也为侯方域和她的未来而不安。爱情就是这样,可以让相爱的人笑到忘我,也可以让相爱的人变得神经兮兮,总之,爱情就是那么一种折磨人的东西,可是人们却都是挤破了头地想要得到。

人生短短数十载,能用一生中最灿烂的年华去痴情等待一个自己所爱的人,不能说是自己的幸运,该说是那个被爱的人的幸运。那个远在千山万水的侯方域,是让多少英雄志士羡慕的人,一个正值花容盛开的美貌女子,每时每刻都在为他而存活,为他而等待,这是他几世修来的福分呢?而他又真的学会了珍惜吗?也许此刻的侯方域还没有改变,他若是知道李香君如此的心情,定会感动不已。可是后来的他呢?为了前程爵位,放弃爱情,放弃誓言,也许日后的他只会感到遗憾,却不会有丝毫的改变吧。

李香君由于长途跋涉的颠簸,加上思绪的忧闷,不幸身染重病。一切的经历都让她身心俱疲,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去面对任何的风吹雨淋,过往的种种只让她感到窒息。

想到侯方域与自己很难再次相见的事实,想到媚香楼被烧的场面,想到自己的未来,李香君陷入了深深的绝望。

总有人说一个人在爱情失意的时候,就会找到逝去的友谊,用友谊来支持自己活下去的勇气。友谊看似简单,但是能够找到一个能读懂自己的知己又是多么的难得。特别对于李香君来说,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除了苏昆生以外要想找到一个能与之分享痛苦的人是多么的难得,如果找到了,也许生命还有延续下去的勇气。

还好,命运对李香君还算公平,经过一番寻找,她终于找到了自己在媚香楼的知己卞玉京。这对李香君来说简直是莫大的安慰。

卞玉京的出现,给了李香君莫大的鼓励。因为她是李香君与侯方域坚贞不渝的爱情的见证人,她自然希望李香君多年的等待可以换来满意的结果。因此在听完李香君的种种诉说之后,她还是安慰李香君要相信爱情,相信等待。这些支持给了李香君重生的希望,海角天涯,只要生命还在,继续等待都是最完美的回答。

可是人生免不了脆弱,特别是在生病之时,与爱人两地相隔,没有任何一点对方的消息,是多么艰难的守候。要是李香君能够看到侯方域在南京是那么不顾一切地找寻自己,会不会感到些许的慰藉?可是李香君要是现在知道了侯方域在同一天,在同一个城市找寻过她的影子,又会是多么的遗憾。也许她会为自己的离开而自责,会为自己的懦弱而悔恨。不过,好在她一无所知。就算天上人间的距离,如今的她也愿意那么一直地厮守,等那个情郎的归期。

这就是李香君,这就是那个痴情、柔弱、忧郁的她。

李香君逐渐变得像林黛玉一样的憔悴,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她也不知道自己何来那么的泪水。也许是在被困皇宫围墙的多年间,她对未来寄予了太多的希望吧。那时候她一直以为只要可以摆脱那个宫墙就能和爱人相聚,可是宿命难抗,刚一离开那个围墙就陷入了思念的绝境,如此的哀伤,孤寂了心灵。

李香君与侯方域的爱情是因为奸人所害,不得不分离,而如今连大明朝都已经灭亡了,按理说爱情本该掌控在他们彼此的手中,可是缘分还是这样地给了他们沉重的打击,擦肩而过,是上天的指引,这对苦命的鸳鸯又遭到了分离的结局。

李香君与侯方域真正的幸福不过持续了一个月而已,可她却要付诸一生的等待,凋谢了容颜,遗失了青春,这是多悲哀的等待。

躺在病榻上的李香君,终日依旧拿着那把桃花扇,她怕一个不小心就将这把定情之物遗失,因此格外珍惜。那时那个桃花扇是李香君的命,也是她的全部,没有了桃花扇她将无法呼吸。

只有望着桃花扇她才会不断地想起那些时隔多年的甜蜜,想到侯方域给予的幸福,虽然如梦一场,可是那一场梦确实让她至今都不愿醒来。

在李香君被病魔缠身的日子里,她感觉到幸福这次真的就在一步步地远离她,如果自己真的能就此死去,也许所有的痛苦都会随之画上了句号,这样也许就彻底解脱了,不用再那么艰难地面对一切。

可是人生在世,一切都已经是上天安排好了的,每走一步,无论是幸福还是坎坷,只要没经历完,命中最后的劫数就不会真的到来。任何人都想不到,患病中的李香君更显得十分憔悴。所有的人都期望着李香君能重获新生,可以得到幸福。只可惜祈祷也改变不了早已确定的现实,只能闭着眼睛向前走。

桃花衰萧

昨夜寒风吹彻骨,多少离人两相望。战争带走了安宁,带走了重逢,带走了希望,却带不走依旧相思相盼的两颗心。只是转身身已远,离人两不知。把酒当歌,痴情无望,不过是苍老了心灵,独白了誓言。

相思似海深,旧事如天远。每忆当年,情景再现,宛如昨天,瓦解了思绪,夺走了憧憬。曾经李香君无数次地在深宫中幻想的未来,在此刻都已化为了泡影,国破家亡,难栖身。

虽然李香君跟随苏昆生来到了苏州,一个还算安稳的境地,但是心终究无法平静,她赖以生存的希望早已在现实中渐行渐远了,她的灵魂似乎早已经跟随着那夜的大火,随着媚香楼的消失而消散了。空留了一个躯体在人世间游走,这种灵魂与肉体的分离让她的身体状况每况愈下,所有的状态都像是被霜打了的鲜花,美丽仍在,却失去了原本的朝气。

过去那个坚强的女子,那个与一切抗衡的媚香楼主,已经失去了当年的意气风发,枯萎,是经历给予她的伤痕。

如果有人会看到李香君缠绵在病榻中的模样,一定不会相信她就是那个曾经风光一时的媚香楼花魁,她的样子不仅是憔悴,而且也因为病痛的原因看起来衰老了许多,那张渐渐瘦削的脸颊,配上凹陷的眼窝,再加上体虚而伴随而来的眼袋,让李香君整个人看起来都失去了精神。

多年的离别,伤感至今,情义难守、难留、难再见,是不是缘分真的尽了?如果缘分真的尽了,早在侯方域离开媚香楼的那一刻就尽了。那个时候离别在即,痛苦上演,可她和侯方域都觉得再见就会在眼前,若有缘,有缘就能期待明天,他和她还会重逢在另一个灿烂的季节。

也许,他们该算是重逢过,重逢在那个战火连绵的夜晚,重逢在那个烈火熊熊的故地,他与她都在那一刻去了同一个地方,那样的环境,那样的悲伤,那样的无奈,那样的错过。是的,他们错过了面对面的相见,这样的结局是他们谁都不愿意看见的,可是它就那样真真切切地发生了。爱情,总是会带给人梦想的美好,却亲手毁了它的绚烂。将原本相爱的人东西分离,何其残酷,又不得不被迫接受。

李香君虽然是一代传奇女子,可她对幸福的要求也许比任何女子都简单。她不过是想要一个安稳的家,一个可以永远停靠的港湾,一个可以依靠的双肩。这就是她一直追求的生活,可是命运总是在戏弄这个柔弱的女子,幸福哪有那么容易就来临。她想要的一切,只有侯方域的给予一切才有意义,可此刻侯方域在哪儿呢?

身倦了,泪干涸,一个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了。对于李香君来说,南京已经成为了遥远的梦,身处苏州的她很清楚,侯方域无论怎么寻找,都不会想到现在她身在何方,就算侯方域找遍南京城也不会再找到她的足迹。爱情,在此时只能留在心底,珍藏是她唯一能做的事。

她在病榻上多次告诉自己要让自己好起来,要完成自己的心愿,她还没见到侯方域,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亲自告诉侯方域,她怎么肯就这样离开人世呢?可是她的病情依然在发展,因为患上了肺痨,她不断地咳血,现在她唯一能祈祷的就是生命赠给她一个重获健康的奇迹。

虽然李香君在好友卞玉京和苏昆生的关照下尽量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可是思念又是那么折磨人的东西,不是意志可以控制的事情。在不再有期盼的相思中继续想念,也许是李香君给予自己最后的一丝温暖吧。

一个人最怕的就是失去信心和希望,而这两点李香君却恰恰都占了。疲惫的身躯已然支撑不下去了。她彻底倒下了,任疾病侵袭着她的身体,无力反抗,就那么默默地等待着病魔的吞噬,这是她的宿命吗?如果是,为什么不可以多给她一点怜爱呢?为什么要带给她这么多的伤害呢?

很多人都认为时间是抚平忧伤的良药,可是对于痴情的人来说,时间也依然是于事无补的东西。因为还深爱着,因为还牵挂着,因为还难割舍。此时的时间,只不过让李香君有了更浓的思念。这思念就像是陈年的苦酒,越品越烈,有增无减。

其实对于李香君来说最好的良药不是别人,就是侯方域,如果侯方域能在这时出现,能在这时陪在她身边,能在这时亲手喂她吃药,能给她讲自己多年来如她一样的相思,也许李香君的病会很快就痊愈。可是侯方域并没有真的出现,他也并不知道李香君来到了苏州,更不知道李香君得了这么严重的疾病。

如果李香君可以在此刻抽身,选择放弃,也许就不会受到更大的折磨。可是那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她,怎么肯就此放弃呢?只是独添哀伤,越来越抑郁。

李香君一直不会放弃爱情,也因为她不甘心苦守了多年却换来无果的结局,她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哪怕是不好的结果,她也愿意等下去,哪怕是等来了侯方域永远离开的消息,她也要等,直到侯方域彻底出现,或者等到侯方域彻底离开的消息,她才能安心。

可是忧思过度的李香君因为本就身染重病,加上相思的抑郁,她越发地憔悴了。病痛的呻吟,相思的呼唤,都无法改变任何的现实,只能这样认命。

李香君在病榻上依然双手捧着桃花扇,这个自侯方域离开后就始终相伴在她左右的信物,也许那把桃花扇早已成为了比任何人都懂她的人,她的每一段经历、每一次劫难、每一滴泪水、每一次思念,桃花扇都是最好的见证。它舍不得放下那把桃花扇,就像她舍不得放弃她对侯方域的爱情一样。

看着桃花扇犹如见到了侯方域,那感觉对李香君来说是那样的亲切,她的世界里可以什么都没有,但是不能没有这把桃花扇,每天看着桃花扇她都会想到侯方域陪在她身边的那些日子,想到侯方域给她带去过的幸福,这些都让李香君觉得快乐。她喜欢自己一个人慢慢回味幸福的味道,自己沉浸于此。

而爱情,对于李香君来说,就像是烫手的宝玉,看似美好,执著追求,那短暂的得到就是用疼痛作为代价的交换。尽管如此,她还是一样固执地拿起了这块宝玉,就算遍体鳞伤仍然沉迷其中,不能自拔。这就是李香君的倔强,倔强中又不失顽强。

面对桃花扇,多少往事历历在目。曾经在侯方域赠予她这个定情信物之时,她是那么的快乐,在众人的祝福之下,她就那么轻而易举拥有了幸福。那天的她笑得是那么的灿烂,她想到了所有的美好,那天她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那些都早已成为了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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