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的城市就像是一个事业有成的男人,忙碌之中略带疲惫。晚上的城市好比是一个魅力成熟的女人,妩媚风姿尽显其中。林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晚上在街道上漫步的经历,他忽然感到清水市其实还挺漂亮的,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一切都是那么的充满诱惑力。但输球的苦闷却一直环绕在心头,挥之不去。一想起启明当时愤怒的样子以及对队友比赛结束后脸上失望的表情,他越发觉得自己就像是乌江边上的项羽,一种无言面对江东父老的愧疚感。他想去洗澡但发现错了,自己连毛巾都没带,若是洗了估计第二天还得到医院跑一趟。想去小姨家还是不行,时间日期打扮都不符合常理,这样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林越当机立断,道:“先吃饭吧。”
他来到一家看似开张不久的餐馆。里面环境优雅,布置整洁。比那些人声鼎沸犹如吃大锅饭的小饭店来说,简直不可同日而语。林越对旁边一对男女要的面食,产生了兴趣。服务员走到他跟前问他想吃什么时,他说了一句同悟空初次下馆子雷同的话语,道:“和旁边一样的。”服务员看了看旁边,然后问他:“你一个人?”林越说:“嗯,我要一份就够了。”服务员笑了笑,说:“请稍等。”林越等待了不久,面就端上来了。林越欣喜,道:“效率真高。”
林越望着那菜蔬浸绕,清香四溢的一碗热腾腾的面条。不觉中食欲大增,猛吸一口惊呼道:“没味儿。”但饥饿的肚子就好比是希特勒的贪心你给他一块地方不行他还得再夺几块,这不吃则已一吃则更饿了。林越只能自认倒霉,饭做到他这里厨子就忘了放盐巴——背运,他索性一闭眼尽可能的增加筷子的使用频率。不出几分钟,一大碗面条下肚,饿也消失了。
刚才那个服务员从他身边走过时,林越问道:“你刚给我做的那碗面条没味儿?”
服务员道:“哦,那面要自己调的。”
“自己调?”林越再次惊呼道。
“对呀,你看调料就在桌子上放着呢。”
林越随手调查取证那人的口供,发现字桌上的那个醋瓶的“醋”字,是背对着自己,没让自己发现。而其他调料都是装在瓷瓶里,不易直接看到。他又问道:“为什么要自己调呢?”
服务员说:“这是本店新推出的面食,是专门为恋人提供的。”
“恋人?”林越又惊呼道。
“不信,你看周围。”
林越转头向周围放眼望去,每桌都是成双成对的,只有自己在这里吃“独食儿”。只见一女的挖了一勺盐,放到了那男的碗里。男的道:“哇!这么狠。”随即操起一瓶醋,倒到了那女的碗中。女的道:“啊!你坏死了。”调味儿又调情,两调相悦。林越怀疑的自言道:“这还能吃吗?”然后他回过头对服务员感叹道:“有创意。”但心里随即补一句:“没新意。”
服务员问道:“你还有什么需要吗?”
林越对自己像唐僧化缘误入盘丝洞的莽撞,深感悔不该,想赶紧离开这比翼调面的地方,他说:“不要了,多少钱?”
服务员道:“十块钱。”
“十块钱?”林越又一次惊呼,险些想问你这面里加的鸡蛋是不是公鸡下的。
服务员说:“本店刚开张还有优惠,再过两天可就不止这价了。”
林越迅速痛苦的掏出十块钱,交到那人的手中,笑了笑转身要走。服务员又来句:“欢迎下次光临。”林越觉得这句话的隐晦含义是:等下次带来女朋友再来宰你。于是,他加快出门了脚步。
林越走在街道溜达,以此来消磨时间,等待晚自习结束,好回宿舍睡觉。他走到一家城市慢摇吧跟前,被一副海报所吸引。那海报上画着几个穿着性感的女人跳着99年华仔演唱会上andy唱《假装》前的那种舞姿,但这似乎比那更叫人春心荡漾。海报上也附有一段文字,上面写着:近日,本吧将有一群靓妹,奉献出激情热舞,让每位来此光顾的顾客大饱眼福。每一段完美的演绎,使你寂寞的身心,得到飞一般的享受。何谓飘飘欲仙,尽在本吧里面。”摇把里的音乐声由谭咏麟的《捕风汉子》换成了邓丽君的《路边的野花不要采》,老歌寓意宏大意象广阔,但这与海报上宣称的内容似乎有点出入,就像是卖肉的屠夫却劝人去当和尚。林越在海报上看了好一会儿,然后转身欲走。
可这时,一个男人踉踉跄跄的从里面走了出来,没走几步便放口大吐。有六个人追上那人,道:“哇,日子过的不简单么。”那人顿时大惊失色,解释道:“峰哥,我没干啥,没……”领头的扬声说:“哎!没啥,男人嘛谁不图个快活,但我那钱,你不担待着些。光知道玩儿乐。”那人握着领头的手,说:“峰哥,我最近手有点紧,缓两天儿,一定送去。”领头的说:“紧是吧,行,我帮你松松,来兄弟们,打。”站在摇吧门口的保安见状,就像是香港警匪片中一个警察受到一帮古惑仔围攻般拿出手里的报话机叫道:“前台,前台,有人在门口闹事,快来人。”周围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但前台来的人只看了一眼,在那保安耳边说了几句,就扭头走了。
那五个人群拥而上,帮那人松了松。其中两个将那人架起,领头的揪住那人的头发说:“再给你三天,到时还钱不还,卸胳膊卸腿儿,你来选。”然后转身对围观的人喊道:“看啥看,没见过人收赌债。”周围人又没欠赌债,你演戏我看戏咋地,按理不应该听他的。但有时扁人不一定要非得有赌债,比如说不顺眼。围观的人为使自己顺眼,便一个个走开了。收赌债觉得钱没捞着,但让一群人顺了眼,也挺威风的。于是,谈笑着也走了。
摇吧里随即过来两保安,清理现场。顾客是上帝。但只有进了店门才是,出了门那就是垃圾。除非能来个二回头,垃圾又能变上帝。但那人现在被人家松的都不能动弹,估计一时半活儿还变不了上帝。那俩保安把那“垃圾”扔到对面马路的绿化带。
林越在一旁看的稀里糊涂的。他走到那人跟前,感觉那人还有气儿,就掏出手机。但他在该打哪个电话上晕了。若是先打110再打120。可能这个人撑不到120赶来,就直接送太平间了。要是先打120再打110,人是或许救着了。但其这人松皮的那帮人就都跑了,给警察叔叔又添了麻烦。他此时恨自己没有两部手机,同叫来120和110,来个两全其美。但理想是好的,现实是残酷的。美好的个人理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的最终落脚点,往往就如同屈原跳汨罗江般“扑通”一声,烟消云散,激不起半点沦漪。林越决定先打120救人。贼跑了警察叔叔敬业点还能抓住。但人送太平间了,就有点代价太大了。林越拨通了120.
那头问:“啥地方?”林越顿时蒙了,他才真正的意识到原来自己是农村来的,他说不出自己身在啥地方,要说只知道是清水市。但这不废话么?
那头见半天没人回话,断定这是个骚扰电话,教育林越道:“你干啥呢?要知道乱打求助电话是违法的,你知不知道。”然后直接挂了。
林越算是绝望了。他知道自己也就这么点儿能力。想买足球没钱,捡了两块“垃圾”受到同学嘲笑。最后,买了一只还是自己当着上千号人的眼光,磨了半天嘴皮子得来的。他想走但那人哼哼唧唧的呻吟声,却想个不停,让他举步维艰。
“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忍气吞声是君子,见死不救是小人。谁让自己这好心呢。”林越自己给自己宽慰道。他去招出租车,但司机一看这阵势。连话也不搭,光踩油门。林越舍命用身体挡住一辆车,急切的说:“这人不行了,得送医院。”司机瞧了一眼,说:“不送,你招别人吧。”林越不肯罢休,道:“你就好心送一送吧,这人真的快不行了。”司机不耐烦的说:“要是死了咋办,当这是殡仪车。”然后一踩油门——跑了。林越忿忿地喊道:“送火葬场不行啊,扔在这儿多影响市容。”但那车还是没有回头,因为爱护环境要靠大家。林越算是彻彻底底的绝望完了。
然而,一辆车在他面前停了下来。从车上跳下来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见那人躺在地上,哭着说:“爸爸你怎么了,爸爸。”那女人似乎并没有太多的忧伤。林越同她把那人扶上车后。那女人对林越说:“谢谢你。”那女人对小女孩说了几句。小女孩对林越说:“谢谢你,大哥哥。”林越说:“不用客气。”接着车开走了。
林越望着那远去的汽车,一股凉风袭来,让他浑身打了几个哆嗦。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林越拿出手机,一看是杨嘉打来的。他的心情豁然开出十二分愉悦,接通电话轻声问道:“喂。”
杨嘉说:“林越,你回宿舍了吗?”
林越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道:“哦,我回了,回了。我刚洗完脸,正准备睡觉呢。”
杨嘉说:“那你早点睡,我就不打扰了。”
林越心生悔意,恨自己这谎言变得太善意以至于下边没话头了,只能服从道:“嗯,那你也早点睡,明天见。”
杨嘉说:“嗯,明天见。”
杨嘉挂了电话。林越一看表,大叫道:“****,这啥时候了。”他一路小跑,到了学校。
林越进了公寓楼,快要走到宿舍门口时,正好碰见勇奇端着脸盆从宿舍出来。勇奇看见他高声道:“刘林越。”然后勇奇迅速转身奔回宿舍,把门虚掩上。林越知道晚上被队友们奚落是不可避免的,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同时在脸上布满真心悔过的表情,小心的推开门。只见每个人的脸上带着严肃的神色,很像二战结束后,盟国的法官联合在纽伦堡审判纳粹战犯。林越轻手轻脚地走向自己的小床。启明首先发话,说:“你还没死呢,我们还以为你一时想不开跳楼自杀了。怎么?还知道回来。”林越笑嘻嘻地说:“没……没有,我……”勇奇夺话,说:“不用解释,你还挺会干事的。自己犯了事儿,让一女孩其你开罪,说?哪里学来的?”林越想女孩,难道是杨嘉……叶军说:“今天你可算是栽在我们手里了,你自己看着办。”林越慌忙,笑着说:“我知道错了,你们说咋办就咋办。“薛林说:“痛快,就等你这句话咧。”
启明说:“那下星期宿舍,扛拖把的事儿就你包了。”
“当然,我包了,我包了。”
叶军说:“下去买包方便面,我有点儿饿,再去邻宿舍借壶水。”
“马上去,马上去。”
薛林说:“顺便再给我稍一包。”
“没问题,没问题。”
勇奇说:“帮兄弟去打盆水,我想洗一下脚。”
“可以,可以。”
其他人也是要这要那。林越此时乖得就像个小伙计。他拿着脸盆正转身去接水时,一想不对。他回过头大声说:“你们故意玩儿我的是吧?要不明天咱们再向他们挑战,信不信我一个人玩死他们。不信是吧?我现在就去。”其他人一听,开始放声大笑。启明说:“我们就等你这句话——你们都你自己去干,又不是没长手。”宿舍关灯前,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便一个个都进入了梦乡。
林越第二天起得很早,他给杨嘉打了个电话说请她到学校餐厅吃饭。他买好早餐等杨嘉来。林越坐在餐桌的椅子上,思索着他应该给杨嘉说的话语。经过三起三落的多重修改,腹稿终于酝酿完成。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杨嘉在林越的背后悄声说道。
林越反应未足,刚想好的话语竟如硫磺岛上的日本兵般一个也跑不出,理论与实践还真是有差距。他只能拉出平常语,应对道:“你来的还挺早的啊。”
杨嘉坐下说:“今天怎么想起要请我吃饭?”
林越说:“难道我不应该请你吗?”
杨嘉说:“我不明白。”
林越说:“多谢你,在我那帮队友面前其我说好话。”
杨嘉说:“哪有,昨天晚上你不来上晚自习。启明他们就问我你干什么去了。我说你怕队友说你,到外面散心去了。然后王新就给你打电话,可你却正在通话中。启明说回来再收拾你,我就随便说了两句,也没什么——启明他们没把你怎么吧?”
林越说:“没有。”但他一想到“昨天晚上”就忍不住笑了出来。杨嘉不解的问道:“你笑什么?”林越讲了他昨天晚上的所见所闻,杨嘉听的津津有味。但他始终没起海报的事儿。两人吃完早餐便一起去了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