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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枯骨的忠告(5)

我的身上,何止是朝廷之重托,何止是黎民之寄望,何止是读书人良心的坚守?愤怒突然之间冲冠,我一把抢过了锦盒,狠狠砸在地上,冲着他大吼:“果然如你说的,满地的妖魔鬼怪!!你就是其中一个!而你嘴巴里那个什么破神仙,就是最大的那个!!有本事现在就杀了我,我在人间告不了你们的状,就去阴曹地府、去阎王那边告去!!”

贪官气得差点当场吐血。赶紧一个嘴啃地,趴下去将锦盒从地上抢起。看到里面金丹未受损,才大舒了一口气。

但马上转脸,咬牙切齿地对我说:“好!敬酒不吃吃罚酒。要不是仙子早做了嘱咐,说你断然不肯轻易就范,那时便带去见他,早就让人把你给剁了!”、“当时我还不信,世上怎会有如此傻瓜,长命不死这种好事都不要?看来本府实是愚钝,眼前就出了这么一位大傻蛋!!之前倒是没有看出来。”、“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本府!”说完冷冷地哼了一下,一口就将金丹吞下,脸上露出甚是得意的神色。,旁边的这些个狗衙役看到了,顿时羡慕得口水横流、眼都直了。

我呸!你们说是金丹,它就金丹了?真想一口唾他们脸上:“少废话,既然你家老大都已经掐算到我会去见他,那就快点闭了嘴好好引路!”

贪官服下了金丹,浑身舒畅,喜笑那个颜开,带着乐呵呵地口气威胁我:“大人您可想清楚了,从这出了城门回家,保你一路平安;但若去了仙子那边,定是有去无回、尸骨不存!!”

以为我会怕了不成?我狠狠地回了他一句:“府台大人莫非认为我能回家安度余生?到时就没有冤魂上门索我性命?”这话是说给他听的,你贪赃枉法、甘当奸人的狗腿子,你就不怕冤魂们半夜来索命?!

贪官“哼哼”一笑,对了手下说了句“走”!不再理我。

我们所去的地方,是一座佛寺。这等清净之地,现在也已然是一片乌烟瘴气的样子。墙角、地上,竟然四处都是血淋林的人的残骨,恐怖的骷髅头滚落其中。骨骼上处处是明显的被劈过、锤过的伤痕。

看来这个所谓的“真名仙子”应该是位大师,而且喜好吃人!!

到了大殿前的广场,就看见无数骨瘦如柴的饥民正集中在此,劈柴架锅、生火烧水,好不热闹。热水沸腾翻滚,里面有一些肉块在上下翻腾,仔细一看,果然就是人的尸骨!!顿时一股恶心作呕的感觉从胃里传来。

而那些饥民,则只等了看锅之人大声喊:“这口锅里的肉,看似已经熟透,乡亲们快排站好了,前来自领!”然后从里面捞出那一整具熟烂的尸体,刀劈斧锤,分尸派送。

那些饥民都饿得凶了,哪里肯顾得什么先后排序。一股脑儿只管争相恐后地冲上去接从看锅人手里递来的人肢。人们只顾疯抢了吃,甚至连碗筷都免了,抓上手就啃起来。看到人群中其中好多都是不知事的孩子,将肉骨头抢在手里后,就再也不肯松手,拼命地撕咬,犹如饿狼!

我的胃里是四下翻腾,恶心到了极点,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想一呕为快。

贪官在一边看地呵呵笑,对着我说:“大人,您佬忧国忧民,眼看此地这么多灾民如此之饥馑,不若就舍生取义,当回活菩萨,献出这身肉,与了这些难民。也算救苦救难,大慈大悲,功德圆满,来世必大富大贵!”

“闭嘴!”我强忍住了恶心,甩给贪官一句粗话,“你带我来这就说这么多废话么?要见我的人何在?”

“大人不必着急,待会自然让你见得。”贪官竟然丝毫不生气,客客气气地说道,“这次大人您的心胸让本府失望了啊。不过也是,任谁轮到割他自己的肉的时候,总归都是不乐意的。”

笑嘻嘻地看着我,好似在说:待会咱可要好好尝尝大人的肉鲜是不鲜。我转过头,不去看他的那副丑恶嘴脸。

突然看见这个广场的正中,被围了一些同样瘦骨嶙峋的和尚,正盘坐在地上闭目诵经。

远方大殿之中,香烟缭绕,灯火通明。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从里面传来:“一个时辰又过,这回如何?”不知道那个声音是在和谁说话,但肯定不是在问我。

也没有其他人应声回答。

“哼”的一下,那个声音又起:“那这回是轮到哪个秃驴?”

哦,刚才的话是在和这些和尚们讲的。

突然一个高高瘦瘦的僧人,从席地而坐的和尚堆里站起,高声说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诸位同门,这次就让小僧先……”不过不等他慷慨的话说完,一大群饥民就冲了上去,一把抓住了高举起来,然后一个个兴匆匆地奔向那些沸腾的大锅,嘴巴里还杂乱的喊着:“快点把锅盖给开了!”、“快在边上多准备些柴火!”。

那个和尚面无惧色,合掌闭目,念念有词,好似自己在给自己做超度。

然后急吼吼的众人跑到锅边,一齐用力,就将他活活摔入翻腾的锅水中!!生生的被烫死在了锅里!!众人却如疯子一般,在锅边拍手相庆起来,提前庆祝不会之后又能得到饱肚之食。

果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熊熊的大火,妖娆地扭动于锅底。热力逼人面颊,但反映在身上的确是一背的冷汗;锅口冒出的,也不再是腾腾热浪,而是阴气阵阵。

我赶紧把目光移开那些口恐怖的大锅,转回了地上那群样貌凄惨的和尚们身上。他们因为受教义约束,不知反抗,甘愿等死。虽然刚才又有同门离去,很多人正偷偷地悲伤落泪,稍显悲痛之色。但仍然可以感觉出来大家气势依旧,面色镇定,只等在人世间功德圆满之刻的降临。果然铁骨铮铮!让人佩服。

这时大殿之中,徐徐下来了一位童儿,众饥民见此人,如同见到圣贤,纷纷让出去路、跪在一边拜膜。

贪官看到了,也如同见到了亲生父母般满是尊敬,躬身迎上前去,道:“属下参见圣童,不知圣童是否来传仙子旨意?”

“正是!”童子气宇轩昂,声音未脱幼稚,但语气甚是高傲,“仙子召京中所来之贵客入殿,有要事商谈。”

“是是!”贪官点着头答应,然后想命众衙役押我上殿。童子立即补上一句:“仙子只招贵客一人!”

贪官顿时“啊”在那里,脸上充满了不解。

我向贪官甩了个“哼”字,从他手下的狗爪中挣脱出来,信步走向大殿,童儿慢悠悠跟了上来,待我进去,他在外面将门合上。

我进入香烟笼罩的内部,只见众佛、列位菩萨的金像统统被推到在地、砸个稀烂。原本摆放大佛的殿堂正中的高位,现在被安了一张大椅,上面做了一个道人。

原来那个幕后黑手,果然是个出家人!!出家人与世无争,为何搞出这么多名堂,搅得此地人神共愤,不会就是简单的释道之争吧??

道士见我进来,微微一笑,开口就问:“殿下所立便是来此为民请命的清流么?还不速速将心中的话说于本仙。本仙降临天地,自是为救万民于水火。”

我呸!!看这个妖道的口气,不知道把自己当成了什么等级!难道他真的是自认了神仙不成?不过此人绝对不是一般人,先探他个究竟在说!我忍住了怒气,问道:“这位道长,灾民的命是人命,当救;但那些僧人亦不是草芥,怎可胡乱杀之??以命抵命,恐怕不是救苦救难的上道吧。”

妖道不以为然地回道:“那群秃驴平日里道貌盎然、吃斋念经,高颂割肉喂鹰。现在灾祸横行,让他们舍些臭皮囊上的肉下来,又怎的不对?平常年月,民众施米于他们,只让他们诵经祈福,保地方平安,但秃驴们辜负了民众的期望,整日地求神拜佛也没有避免灾祸降临!还要他们有何用场?”

我说到:“话虽如此,但凡事不可逆天道、灭人伦,坐看这等同类相食的悲剧发生于人间,道长不担心……”

还没等我说下去,妖道就回答:“本仙给了这群秃驴一条生路,只要他们肯弃了佛家,投奔本仙门下,就可瞬间让他们荣登华贵;再不济现在还俗,还可以和殿外众人共享美宴。”

一阵反胃感又再传来,这个家伙实在是变态!

妖道好似没看见我的反应,继续说下去:“本仙法力通天,阁下如也肯归在我的门下,保你恒运通达。”顿了一下,又说道:“阁下不必不信,先你而来的那些朝廷使臣,已经均归我所用。恐怕你还不知道吧?殿外的那位一府之首,本仙只是稍施法力,许其得长生不死之术。其对本仙就拜膜不已。”说话抚着长须,呵呵笑起来,“阁下比之那些个酒囊饭袋,强出许多,我每每应验之迷幻之术,竟然被你给识破了,可见阁下定力惊人……”

果然如此!我就知道那些混蛋已经被人买通了,否则怎么会大白天地睁着眼睛说瞎话,回想起那天进城后所见之幻觉,原来是妖道的迷魂术!!感觉眼前这个家伙虽然狂妄,但的的确确绝不是普通角色!便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何人??”

妖道缓缓地站起,背着手从高台上飘然而下,颇有一股君临天下之王者气像。但在我眼中,其夹杂的妖气甚重,管他法力再强,总之绝对不是好人!

边走边说:“吾乃护国法师,真名仙子是也!”

“护国法师?”这个名号我听起来耳熟,但想不起来细节,“从来没有听说过民间道人自封会用这种‘国’字号。”

“哼哼。”妖道冷笑道,“此号乃皇家御封,尔孤陋寡闻,本仙不做怪罪。”

不对!!这个名号我听说过,突然想起来一个人:“在下虽然才疏学浅,但倒是听过过这个名号。不过得此号者非在本朝,而是约百年之前,前朝末代昏君自娱所用。身为天子,不理国事,天天玩些歪门邪道,最后把国家给玩进去了!”

“放肆!!”妖道身上突然涌出一团黑气,双眼红光闪烁,如同魔怪!“本尊的雅号岂容你这等调侃!”

“什么!!”我竟然不经意间猜对了,“这么说你是前朝遗老,怪不得!你将这里搞成这般模样,是意在制造灾祸、祸乱人心,妄图复辟、推翻本朝、倒行逆施?”

妖道一阵冷笑,不答我的话。这么说我猜的全对!!

哼!当年坐得天时地利,放着皇帝的至尊之位,不好好去研究如何将江山刻苦经营,天天玩些江湖术士才玩的鬼把戏;有朝一日金銮殿上的宝座丢了,却又不思自责,反而越陷越深,走火入魔,要翻着花样把自己当初视如儿戏的东西夺回来!没夺回前,还不知廉耻地处处复制一下,过把干瘾。

如果让如此变态之人重登了大宝,那岂不是让天底下的人都跟他一起继续变态??!!

“乘着灾年,在此地兴风作浪,大展妖气。控制官府,坑害百姓,使这里多少平民冤屈而死!!我就不信你不怕遭天谴!”我怒喝道。

“哼!”又是一个冷笑,“天?天就是本仙,本仙就是天!而那些个平头百姓,只不过生来就是吾脚下之蚂蚁,在登基之路上,踩死几个,只能说算是他们的福分!!”

天!这个家伙说这种话,连人都不配做!!

我想骂几句,但妖道稍稍施展法力,我竟然无法呼吸,更别说说话。身体被一股巨力悬起于空中,然后大殿的门自动打开,我被扔出了殿外。摔在了台阶上,一路跌滚了下去。

妖道走到殿外,泰然地望着广场,门边的童子向人群高呼:“仙子在此,众人赶快参拜!!”

灾民们马上都刷刷跪了下去,高呼:“仙人万岁!!”叫的最起劲的,就是那个贪官,杀猪似的吼。

妖道得意的大笑起来,如同真的当回了皇帝。他伸出一根傲慢的指头,指向我说:“这个东西不知礼数,触犯天怒,现在就拿他的肉祭天息怒!”

人群中呼出“遵命”,然后贪官带着手下那几个家伙冲上来,将浑身酸痛,站立不起的我,扛了就往大锅那边跑。一会我就被架在大锅之前,眼看就要被活煮着吃了。

地底下突然一股暗流涌动,地面摇晃起来,且动静越来越剧烈。顿时人仰马翻,柱倒墙塌,把那几口大锅,也统统给掀翻在了一边!!水淌了一地,锅中半熟的尸体,随倾倒的锅水一齐滚落在地。

地又震了!!这片地下,埋了不知道多少无辜死难的冤魂,是他们积聚的怨气在大肆发泄!甚至隔着地皮,可以听见冤魂的哭喊之声,已经升到地面上来。

脚下传来的震感愈发猛烈,山崩地裂之后,一团团鬼火、一股股怨气从地底呼啸而出,直扑天空,鬼哭狼嚎声四起。

顿时,地上、墙角的那些已经被啃剩骨头的骨架张牙舞爪地从地上跳起,扑向了灾民。而煮至半熟的尸体的嘴巴,又开始了活动,躺在地上发出痛苦尖叫的声音。

贪官周围的衙役,因为惊吓过度,一下子变回了狗样,拖着人的衣服,满地乱跑。

广场上到处是被吓疯的人群,他们尖叫着抱头鼠窜,但无论走到哪里,都是同样被鬼魂追杀的惨境。

天空之中怨气缠绕成了黑云,遮蔽起日月、吞噬掉天地。翻腾的云中电闪雷鸣。一阵阵交叉闪烁的雷光,映在漆黑的大地上,闪现出冤魂们重重的鬼影。

眼前是一片地狱般的景象。

贪官想跑,脚却是软的,没走几步就噗通一下跪倒在地,抱着个头,肥硕的身体在雷电交加的黑暗中瑟瑟发抖,嘴里不停:“本府乃金榜三甲,文曲星下凡;又有仙道指引,服得金丹,得永生之命,才不怕你们这些妖魔鬼怪!”

妖道昂首向天,大叹一声:“可惜,可惜,天命不在我。”对着我使了一个倔强的眼神,叫嚣道:“此乃苍天无眼,嫉贤妒能!!若吾得回天子之位,凭吾的这般实力,定能创下万世不灭之基业!!”

突然一道雷击从天而降,正中妖道的天灵盖顶。马上他的身体,像被点燃的蜡烛,爆燃起来,然后像一块石板一样,僵直地倒塌在了地上。

府台则马上肚中剧痛,滚在地上,捧腹欲呕。“哇”地一声,吐出一团恶心的、黑黑的团球,仔细一看,竟然是只死龟,夹杂着污泥!!他疯癫地大叫起来:“金丹,我的金丹!!!”

说着疯狂地把死龟从地上捡起,连着泥巴一起往嘴里回推!但龟壳坚硬,卡在他喉咙口,怎么也无法吞下。上气接不上下气,难受至极。

此时地上,闪光之中,我看见一大簇鬼影,围向了他。

他惊恐万分,想叫叫不出、想喊喊不应。最后七窍流血、面容扭曲地翻起了白眼,倒地抽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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