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空中、地面掀起着强大无比的气流,我努力控制着飞行的方向,但一阵强过一阵的飓风源源不断而至,自主飞行已经是力所不能及的事情了。
风暴肆虐在树林里,卷起了无数杂乱的落叶和碎枝,把我夹杂在其中。然后又被由高空突然而至的一大股吸力,拽上天去。但那里不是我想去的地方,我要回家!!
地面上小鹰们的哀鸣声,逐渐离我远去。耳朵里只剩下从无限宽广的大空之中激荡而来的鬼哭狼嚎声。
低头望向地面,枝叶飘零飞散、树木颤抖倒翻,犹如一片鬼狱。暴雨也在顷刻间倾盆而下。
我还是想挣扎想飞向我筑于树顶的巢,翅膀上的肌肉用足了劲头,但一切就是徒劳、就是妄想,任心头有多么的焦急。
个体的力量如何来对抗不可抗拒的命运?
突然之间,一股更加强大可怕的气浪袭来,翅膀处马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再也使不上半点力气,一切希望都在此刻终结……
无法再做扑腾的我,就这样被龙卷所发出的狂暴气息,生生卷着,吸上天去。眼前的世界一片混乱,来不及想什么,来不及看清什么,除了杂乱、狂躁、阴冷的气流,其他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在这股暴虐的空气中,不知道被囚禁了多久。最后,又被这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甩出,身体快速地落向地面而去。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努力张开羽翅,控制下落的速度。翅膀仍然不怎么听使唤,远端的关节有一处明显的折闪,致命的疼痛正在从那里疯狂地传来。
我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地俯冲向地面,还好,天不绝我。松软的枯草地缓冲了我落地的冲击。其下是湿漉漉的软泥地,使我可以安然滚落在其上,没有再受到什么致命伤。
虽然头晕眼花一片,但还是要赶快挣扎着爬起来。飞?已经是不可能了,不过心里面就是想要急着赶快扑向家的方向。现在翅膀疼得要死,收都收不回去,只能拖着它,依靠这两只脚爪走路了。
但可恶的是,摔下来时晕头转向的,所以根本就不分东西南北了,地上的荒草又高过头顶,我这是在哪里??
没办法,只能像只没头的苍蝇一般,一边哀鸣着,于草堆中四处乱窜。好久、好久都寻不到出路。
唯一的一丝安慰是暴风已经开始逐渐减弱,枯草丛被吹出的浪花的强度和速度都在变弱。不过心里更加焦急和担心,巢穴不知道有没有经得起狂风暴雨的考验,家里的那俩小家伙,现在不知道是否安在。心头充满了不详的预感。
但再急也是没有用的,现在要冷静、要冷静!
现在风暴退去了,大雨也转为稀落的小雨滴,不过地面上现在还是一片混沌。就在这片黑暗和混沌中,我漫长的回家旅途,开始了。
到处是动物们不安的嘶鸣声,它们刚才受到巨大的惊吓,所以即使危险已经度过,但它们担惊受怕的心仍然安定不下来。
四处是胡乱踩踏于地面的脚蹄声,还时不时传来几下猛兽的低吼。此时呆在这样子状况的地面上,显得超级不对时机,这里过于狂乱、过于危险。
这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投机份子正在利用这场混乱,谋取自己的饱腹之餐。我是多么希望自己还能飞起来,能翱翔在高高的天际;或至少,能落到一颗高高地大树之上,也总比呆在这个鬼地方强。
好不容易,担惊受怕之中,终于看到了前方有一小片低矮的灌木,先过去看看能不能爬上去,辨认辨认方向再说。
近了,发现有许多比我先到此一步的小动物们,正瑟瑟发抖着缩在灌木丛下,紧张地张望着外面。看见突然出现的我,警觉的它们,都一个抖缩地退向灌木丛远处那一侧去了,同时发出一阵惊魂不定地哀吼。
我并不是有意吓唬它们的,我个头不够它们高,草挡着我的眼睛,刚才没有看见这里的情况。而且它们的体型虽然在这个恶劣而残酷的大自然中不算强大,但相对我来说已经足够的大,足够庞大到我根本不能以它们为狩猎目标。即使我仍然保留着狩猎能力,我也不可能以它们为食,更何是况现在这副窘境。
我费力的登上其中一颗的树枝,摇摇摆摆地差点摔下来,还好,没有谁谁们来围观,否则一定丢死人。这么多年都是飞着来的,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这么一天,还要用自己的腿脚来爬树。
好不容易立定了之后,四下张望起来。啊!!那片葱郁的树林,就在不远处。
但问题是,这个“不远”只能放在往日里说,现在对于要双脚行地的我来说,则着实是一段遥远而危险的距离。
危险说来就来来,背后不安的聒噪再一次响起,杂乱的蹄子飞奔声马上传来,夹杂着惊慌失措的啼叫声。
一个黑影突然杀进了灌木丛,定睛一看,是黑豹!!又是这个家伙!!
平心而论,它外表长得虽然有些恐怖,但若只论身型的流畅、论肌肉的线条,那它就有着一幅天生的王者气象。矫捷的身手,敏锐的判断,凶狠的杀招,凸显着它完全是由魔鬼一手培训起来的杀手身份。
刚才一个隐蔽接近后的突击,一只猎物就已经轻松到手,这次受难的是一头小鹿。它刚刚还安在活蹦乱跳的身躯上的细小脖子,现在正被黑豹死死的咬着,鲜血正从伤口处缓缓流出。小鹿还未断气,四蹄胡乱地瞪着,好似还在喷跑,只不多脚下只剩了空气,再也不见大地。
是的,眼前就是现实!眼前,就是那个为了生计、为了活下去而整日担惊受怕、无所不用其极的野生的世界。
看到了小鹿的悲剧,我突然又想起了巢中的孩子们,心里是一层又一层的阴影。
它们其实和人类的宠物同样无异,只不过它们是只属于我的宠物。
天真年幼的它们,会不会同样地以为:世界其实就是这个样子的,永远有父母的关爱,永远有源源不断的食物来源,永远不会有危险,永远不会需要独立,世界永远定格在它们欢乐的、无忧无虑的完美童年。
我在它们身上倾入的无限的关爱,也会不会如同毒药般的抹杀它们的生存本能。当命运要求它们独立去面对那个残酷的现实之时,它们如何承受得起那再也没有往日父母翅膀所遮护的风雨?
我非常、非常的担心起来。现在越接近揭开结局答案的时刻,我就越紧张。
黑豹已然发现了我,不过它这一次已经全然不再将我放在眼里,而是叼起断气的小鹿,拖入灌木丛下。在离我稍远处的角落里安定而卧,人啊后自己生吞虎咽起来。
我稍作休息,重新试验了一下翅膀,疼痛依旧,但已经不那么明显。我可以稍稍扑腾几下了,像一只家禽那样稍稍地离地几米。
黑豹一边嚼着自己嘴下的鲜肉,一边看着我正在做的这些莫名其妙的滑稽表演。不过它表露在脸上的丝毫不是笑容,而是开始显得超级不耐烦起来,停下了进食,向我这边持续地低吼着。估计是无法判断我这般举动的预谋,可能还是以为我会像上次那样去夺它嘴里头的肉。
我倒不是很介意。扑腾几下之后,下了灌木,向着家的方向奔去。
路上是一片死亡的气息。暴风雨突袭过的大地上,歪七八扭地倒着许多尸体,很多是被吹上天后,落下来活活摔死的。
大批大批的秃鹫,正趴在这些尸体之上,争抢着这些死去的肉。乌鸦们则鼓噪地躲在圈外,只等着秃鹫们酒足饭饱后心满意足的离开,然后自己扑上去享受一番。不断有饱腹者离开,又不断有新来者加入,天空中是一片欢腾的食尸者的海洋,无数黑压压的小点在空中上下翻腾着。
有几只小狐狸,也想着从站满了秃鹫和乌鸦的死尸上挖下几口肉来。虽然胆子显得不怎么大,被几只秃鹫拦在面前,它们张开巨大的翅膀,挡住了狐狸们下口的去路,他们就只剩下了在抱怨的呜呜声中,退到一边,稍作忍耐。
等秃鹫们终于满足而去,它们就马上冲了上去,躁动地将四周的乌鸦悉数赶走,引得一片鸦叫声四起。狐狸丝毫不理会乌鸦的抗议,像刚才秃鹫那般,将乌鸦赶在外围,它们自己则欢快地享用起残羹剩饭的美食。
我并没有心思去和它们争食,就是快速的路过那边,不过它们并抱着和我一般的想法。数只乌鸦跳出圈来,排得刷齐,叽叽喳喳地将我与它们所急切盼望地那份美食隔开。
其中几个不要命的还想冲上来,欲图用喙攻击我,当然,它们也就是在做做样子,故弄玄虚、故作声势。就是希望我赶紧点离开,不要来抢它们的饭碗。
惹得我是又气又笑,但没有时间和这些家伙一般见识,我加速向家奔去。因为心头那股不详的预感,已经快要压迫的我无法呼吸。
天,历经万苦之后,心碎的一幕还是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家的巢已经彻底破损;那颗安家的巨木,高龄暮年的它,也未能安然地走完它的一生,不得善终而收场,被连根扳倒,横躺于地。
小鹰已经不见踪影、不知去向,巢穴内部空空无物,没有了哪怕一丝得往日温温暖意。
我四处搜索,无助般的哭喊了半天,没有结局。它们极有可能,已经不在这个世界。
我心灰意冷地独自停在一颗小树的枝头,看着天色将要暗去,心中冷冷地。
背后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低吼。转头望去,是一只豺。
个头不大,但面色凶狠,它在地上找到了一块腐肉,正想独食。可能突然发现了附近我,于是对我一个吼叫,表示不准和其争抢。
这个多此一举的家伙!如果它叼着肉马上闪开,那么我理都不会去理会它一下。现在小人之心泛滥的它,自己把自己暴露在我面前,让我本不愿去理会的心,现在突的生出了要狠狠踢它屁股的决定。
腐肉,我是从来都不吃的,但是心头的气却吃了不少,不能不爆发出来。一路上那么多尸体,我一口都没碰过,但想想那群秃鹫、乌鸦之流,对着路过的我聒噪的驱赶,自己干着不堪的腐食者的行当,还硬要以为别人也是。眼前这个东西也是如此!
心头的火,突然冒出,就怎么也收不回去了!
我憋足了气势,一个扑腾冲了下去,豺没想过我这般表现,吓退了一大步,但肉就在嘴边了,死也不肯离开,又硬着头皮警觉地靠过来。
我不能捕食,所以已经饿了好久好久了,这次不管它什么了,有能下口的,先冲上去吃点再说!
可以看出,豺浑身上下都对我表现着不爽和不满,恶狠狠地盯了我一眼,极不情愿、但无可奈何地和我分享起地面上这具残缺的尸体。
他喉中低吼着,大口大口狼吞虎咽起来,独占不成,那就能吃多少就吃多少,能往嘴里抢到多少就是多少。
我对之也报以同样的颜色,低头狠狠地撕咬起尸体上的肉来。若是在平日,它是那么的腐臭不堪;但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却是何其之鲜美。
如同从来没有享受过如此美味般的,我也愈发疯狂地啄食起来,一只脚爪习惯性地死死踏上尸体,进食的兴奋劲让我的肌肉无比地有力,爪子深深地扎入肉中。
豺见到我如此,贪心地它以为我是要独占此份大餐,撕牙咧嘴地吼叫着想扑上来。我张开羽翅,高声地鸣叫,这是对其最严重的警告!
愤愤不平的豺,并没有把握成功地对我发动进攻。所以犹豫中和我对峙了好一会,最后它的眼神终于松动了。
它转而一口咬住了尸体的另一头,死命的拖拽起来,尸体这头正在我利爪地紧抓之下。就如同一场势均力敌的拔河,没有赢家,腐败的尸体像一根烂绳似的,生生断成了两截。
豺叼着到嘴的独食,头也不回地跑了。
很好,这个恶心的家伙,现在终于滚蛋了,我可以安心享受自己爪下的这份了。
我拍拍翅膀,收起它们,低下头去,继续我的闷头大快朵颐。吃着吃着,突然冒出一股不对劲的感觉,而且越来越强。
我一把翻过了脚下的尸块,背面露出的,是一片杂羽,夹杂着幼鸟特有的绒毛,这片毛色,是多么多么的熟悉、多么多么的熟悉!!
突然之间,我呆呆地定在了那里,嘴巴里,还拖着一块滴血的碎肉,上面粘着的,是一团灰黑色的幼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