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甩甩头,目光又回到信上,阿爹以“沧青”落款,足以两人亲厚,可是,他怎么不说自己还有个儿子呢?是忽略了吗?
满院阗寂无声,银色光华流淌在树隙花间,衬得夜色越发深沉,凉风吹过鬓角,我不禁有点冷,忙加快步伐,想尽快回房,岂料,拐过一个弯,又是一弯,怎么都回不了。我不禁唬了跳,茫然环顾,却发现四下是那样熟悉,头顶上似雪繁花竟是茉莉,而我更惊奇地发现,自己足前竟是淙淙流水,我能清晰感到水波流晃间总擦着鞋尖,水中残月瞬间被打碎,漾成如风光影。只消半步就能避过,然而,我却足下生根了似的,分毫不移,只是呆呆的注视着,唯恐像水面漂浮的樱花被带走流远消失。水光潋滟之中,锦鲤随水而来,水随天去,我抬头,不见彼岸,点点闪碎银之光隐约幻现……
似一把尖刃刺入胸口,钝痛突然袭来。我来不及反应,足下一滑,人就冲水面倾了下去……
不要,我捂着胸口,突兀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面庞,宁静而安详,我用力闭了闭眼,感觉心跳略微平缓了点,又打量容沇。
八天了,这八天在容沇怀中坠入梦乡,然后在他似夜缱绻唯恐梦碎的目注中醒来,有时,我怀疑,他是否彻底不睡,就这样看着我,有时,我想装睡看看是否真如此,奈何眼皮合再睁开时就是翌日了。
我摸了摸容沇消瘦的脸庞,从人海的蓦然回首,到今天的相依相偎,不说他不信,我想想都不可思议,也许,就是命,命中注定我们要纠缠就逃脱不了。这些天,他总是笑着,我说什么,骂他,他都笑眯眯的,然而,我却怀念以前的他。那个他,意气风发,驰骋沙场,运筹帷幄,不晓叹气何物。
他的愉悦因我而来,烦恼又岂非不是我做的孽。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我轻轻挪开他搁在我身上的手,从他怀中钻出来,穿衣,梳头,便悄然摸出公主给我的那个包裹,将昨晚偷偷写好的信搁在桌上,许是闻到响儿,身后的人翻了个身,喃喃的嘟囔了什么。
我一惊,几步蹿了出去,头也不敢回。
赵容说,休红散恶毒之处不是让人活活流血而死,而是让人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的消沉而死。
苍鹰于天是傲然浩气,于笼则是混吃待死。
而,依容沇的真实脾性,恐是生不如死吧。
此去,可能再无归期,然我更怕,心一世不宁。
时至今日,再想起,不禁感觉那时的自己有点滑稽,只是再没了阿爹温暖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