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蛮一拍额头“,我想起来了!清歌那时候脖子上也戴着一个这样的红坠子,只是,她怎么没能跟海皇在一起呢?这么说起来的话,戴着这相思茧的情人,不但没能在一起,反而都出事了呀……”
小蛮话音未落,夜无和流云对望了一眼,顿时双双脸色煞白。
夜无沉吟了片刻,开口道,“小蛮、鹦哥你们两个出去吧,守在院子门口,谁也不要放进来。”
鹦哥乖巧的道了个万福,往门外走去,小蛮冷哼一声,站在原地动也没动,“最看不得你们装神弄鬼故作神秘了,我不走,偏要留在这儿,看你们玩什么把戏。”
流云无奈地摇着头浅浅一笑,宛如皎洁的月光流过玉璧,他摸了摸小蛮的头发,“好吧,你乖乖站在门口,别过来,也别出声。”
淡淡的芙蕖花香顺着他的发丝流泻下来,轻轻地将小蛮包裹其中,宛如寒烟轻拢住春柳,刚刚还蛮不讲理的红衣少女突然觉得心内变得很软很软,脸一径红到了脖子根,点了点头,乖乖站到门边去了。
夜无和流云在银妆的床前站定了,双双伸出修长秀美的手指,缓缓舞动,嘴中喃喃重复着相同的咒语。
银妆公主原本旖旎粉嫩的水红色帷帐内,渐渐升腾起淡淡的黑色烟雾,那烟雾的来源,正是公主项上红如碧血的相思茧。
夜无流云口中的咒语越来越急促,急雨一般散落在空气中,自相思茧中渗出的黑色烟雾也如灵蛇一般蜿蜒浮游,在公主的身体上方萦绕着不肯散去。
春日的午后天光明媚,然而小蛮只觉得黑暗且寒冷,光线和温度一寸一寸跌下去,仅一窗之隔而已,光和暖怎么也进不到这屋子里来,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成了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夜无和流云的额头上先是冒出豆大的汗珠,旋即以最快的速度结成了霜花,黑色烟雾随着他们的咒语不断变幻,一点一滴凝聚起来,最终化成了具形的实体。
小蛮呆呆地看着那个黑色烟雾凝聚成的实体,刹那间忘掉了周遭的一切,全部心神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一袭黑裙的绝色美人,头挽惊鸿髻,如削肩头上墨黑的长发随着黑纱裙裾翩翩舞动,宛如来自异界的魅蝶。萧瑟衣饰衬出的,是一张光华夺目得让人心悸的脸,额心印着一枚精巧的黑色雀翎印记,静婉的眉目间,那抹望尽沧海的荒芜不仅没有折损她的美貌,反而让每一个见着她的人都不由自主从心底生出无限的怜惜之情,直想紧紧拢住她纤瘦的身体,给出所有的温暖。
她的身影淡淡的,半透明,仿佛一阵风过,就能吹熄。
她看着身旁不断结印的两个男子,带着淡淡倦意的唇角微微一翘,绽放出一抹绝世的笑容,“是天族和白狐的后人吗?呵呵,黄口小儿,不自量力!”
她的声音很冷,宛如绮罗之丝,冰冰凉凉地从心头滑行而过,不仅小蛮,连夜无和流云都被这温柔的凉意魅惑了,不知不觉又多添了几分对她的怜惜之情。
正恍神间,黑衣美人轻启樱唇,低声念了几句咒语,夜无流云结印的手指同时被一股无形的巨力弹开了,仿佛疾风吹散雾霭,黑衣美人谑笑着看了他们一眼,以最轻盈的姿态化成烟雾,钻回银妆胸前的相思茧里面去了。
夜无和流云沮丧地停了下来,白衣男子端起桌上的冷茶喝了一口,眉头紧皱,她额间的雀翎印记仿佛在哪里见到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了。究竟是什么人呢?能在上古圣物上结下如此强大的灵咒。
流云搭了一下银妆的脉,忧心忡忡地转过头来,她的脉息愈发弱了,如果不尽快弄清楚灵咒的来头,只怕当真没得救了。
一直怔在门口的小蛮这才回过神来,几步冲到床边,“这还不容易,把相思茧解下来,拿回我家的狐狸洞去给我老爹看一看,他晃荡了那么多万年,总不至于像你们一样连个灵咒都弄不清楚。”
性急的红衣少女正要动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喝止,“慢着!”
流云夜无和小蛮齐齐惊诧地回过头去,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他们居然都没有发现!
那是一个中年道姑,月白色的道家装束,手上拿着雪白的拂尘,黑发挽成简单的朝云髻,眉目清冽,神色漠漠。
相思茧上的灵咒是修罗血咒,是修罗族人以血为祭结成的,倾注了施咒人最大的怨念,灵咒施行时会与被施者灵魂血肉紧紧契合,你们如果将相思茧从银妆项上取下来,她立时便会气绝身亡。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目无表情,却自有一种威慑力,吓得小蛮慌忙把手缩了回来。
流云起身一揖,“多谢道长提点,未曾请教道长法号?”
中年道姑低眉敛目,稍稍垂了下头以示回礼,谢字倒不必,贫道法号白石,与银妆公主有师徒之义,早先曾在银妆腕上系了根念力绳,若她有何不测,贫道即便在千里之外也能知晓,要不然也没有办法在今天赶到。
小蛮偷偷瞥了一眼假银妆手腕上那根平平无奇的红绳,再一次冷汗了一把,身为师父,居然没有认出这是个假徒儿。究竟该说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还是该说师父不学无术老马失蹄呢?
三
修罗族乃上古魔神之后,雄踞西荒二十四界,势力强盛。修罗族人个个勇猛无敌,生死无惧,以战斗为毕生之要义,历届修罗王的修为更是与天族君王不相上下,是九州八荒之上连天族都要礼让三分的部族。
修罗族普通族人均生得奇丑无比,身形可怖,只有王族一系血脉美貌端正,气度高华,额间生而带有雀翎印记,相思茧中的黑衣女子,定是修罗王族无疑。
事情跟修罗王族牵扯上关系,还真是愈发棘手了!
流云轻抚额头道:“我年少跟着师父在昆仑山学艺的时候,修罗王倒是来和我们喝过几次酒,也算有些交情,修罗界有一种花名曰迷途,原本生长在蓬莱岛上是寻常的白色,三千载才得一株碧青,然而修罗王将它移植到修罗界后,居然长成了绚丽的金紫,这种变异的仙茱酿成的酒通常会有奇效,不如我借讨花之名,去打探一下那黑衣女子的来历。”
夜无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事不宜迟,明早即刻出发吧。”
白石道长略点了点头,“我也同你们一道去。”
第二天一早,铃铛驾马车载着一行四人一路西行,夜无在两匹马身上下了咒,马车几乎飞一般在广袤无边的荒漠上驰骋,不足半天功夫便到了修罗界。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黄沙大漠,眼前赫然横亘着一堵绵延不绝高耸入云的黑色巨石城墙,白衣公子用折扇勾起车帘,流云你带着小蛮去见修罗王吧,一个时辰后仍在这里会合。
小蛮跳下马车,鄙夷地看着夜无,“娘娘腔,你怎么不去?怕了吗?”
夜无斜斜扫了她一眼,嘴角浮起了笑意,“我确实怕了,我怕那些奇丑无比的女修罗见本公子生得太美,一定要强留我做相公,那小蛮你不就没得嫁了?”
红衣少女冷哼一声,别过头去,“不要脸,像你这种娘娘腔,也只配娶个丑绝人寰的女修罗。”
白衣公子“啪”地一声摊开折扇,“苦恼“地皱起了眉头,“是啊,所以家父只好为在下定下小蛮做娘子啊!”
“你……堂堂赤狐族族花,怎么可能咽得下这口气,小蛮挥拳便要打,被流云拉住了,好了好了,别闹了,办正事要紧,快走吧。“
小蛮恶狠狠地瞪了夜无一眼,乖乖跟着流云走了,走着走着,她的一颗狐狸心突然噗通噗通狂跳起来,夜无那个娘娘腔说得不错,那些女修罗生平没见过什么美男子,如果见到流云之后春心难耐一定要霸王硬上弓……自己和流云的法力又低得可怜……那……那可如何是好……
她抬起头偷偷看了一眼身旁青衣男子釉瓷一般幽丽的侧脸,心里暗暗叫苦,然而已经无路可退了,只得硬着头皮往修罗界阴森森的黑玄铁城门走去。
守门的卫士帮流云向修罗王通报之后,城门很快便打开了,一个侍卫打扮的修罗在前面为他们引路。
小蛮拼死咬住嘴唇,才忍住没有发出惊叹之声,相思茧中的那个女修罗那般倾国倾城,眼前的这些修罗武士却……呃……长得委实太有创意了些……沿路所见这么多个,居然没有一个的身形是重复的,青面,獠牙,犄角,多余的头、手、足,完全不受任何规则的限制,在修罗们的身上想长在哪就长在哪,别提有多为所欲为了。
也有许多女修罗——从容貌身形上并不能辨别出男女,不过女修罗身上多了一堆一堆的艳色衣裳和首饰——果然被流云的美貌震撼了,不时用她们血红色的巨大眼球朝这修罗界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暗送秋波,小蛮再也沉不住气了,冒着被她们的血喷大口一口吞下去的危险,拼命抓紧了流云的手,一副护食的表情狠狠瞪回去,伤了许多正值绮年的女修罗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