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火车站的空气弥漫着孤独和失落,走进去,每个人身上的寒意就开始慢慢减退。匆匆的人流中,我在无意间看见一个人的手伸进恐慌抓了一把尖叫,空气骤然紧张起来,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向我涌来。
候车大厅空旷得让人无处躲避,在疲惫的眼神里,我发现窗外有一点光,那光是柔美的,也是昏黄的。灯下有个女人在哭泣,声音低婉而哀愁,她冷峻的目光里有许多的无奈。我很想过去问问她,然而,也许这个时候过去问她,对她来说却是一种打击,她一定不想有人看到她这个样子。
沉默的车站,我在等待火车的到来,她是否也是在等待?
一声悠长的鸣叫划破夜空,打破夜的沉寂,呼啸而来。
火车安静地停在昏黄的灯光下,像一只不喘气的动物,无精打采。
站台上一片混乱,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可是还有很多的人没有上车。没上车的多数都是打工的,我想,他们多半是买不到票,可是又急着回家过春节。他们近似绝望地往火车上涌,列车员们有的在推,有的在劝,更有甚者就是用脚把他们往下踹,哎,无奈,大家都被逼急眼了。
我找了一个人相对少点的车厢,赶紧就往上登。一个肥胖高大的男列车员如同门神一般就把狭小的车门给堵得严严实实,一只耗子恐怕都难以溜进去。他满脸恶相地对我喊道:“票呢?喂,票呢?”对于这个问题,我绝对不能正面回答,要不,定是死路一条。我从口袋里掏出学生证,装出可怜惜惜的样子:“大叔,您看,我是大学生,急得回家。”然后,我就一言不发,听天由命了。
“门神”瞥了我几下,侧过身给我闪开一道缝,放我上了车,然后重重地关上了车门。同时,他还不忘提醒我一句:“一会儿,记得去七号车厢补票。”我看着窗外,看到了还有那么多和我一样没票却不能像我一样上得了车的人,内心对“门神”甚是感激,连声说道:“一定补,一定补。”
几分钟后,风卷起纸片和塑料袋在站台上飘扬,然后火车叹了一口气,开始动了,像蛇一般缓缓地开出了车站。灯光向后移走,黑夜又来了。窗外是缓慢移动的墨块,树也像山,山也像树,远远近近,重重叠叠。我骤时感觉到自己重新漂在夜里,像一片树叶漂在水上。火车启程了,这座城市也跟着沉沉睡去。
火车知道,它的目的地是厦门。但是,它又会把我的人生领向哪里呢?车上的人特别多,连过道里都站满了人,但是我想,总不会大家都和我一样满是激情地为自己找寻新的生活吧!
我在站满了人的狭小过道里挣扎前行,总算到了七号车厢,补了票,还是软卧铺车厢的票。
窗外没有星星,只有远去的站牌,眼睛在窗外疾驶,我似乎回到那些没有脚步的日子。车上挤满了和我一样疲惫的人,他们要到异乡闯荡,并打捞梦想。而我,行囊中因为承载了过多的嘱托而沉重,是啊,我在寻找我的爱人。
2
仅仅三个小时,我就开始感到这个车厢有点狭小。这是个软座车厢,除了我还有一个女子。沿途中,对面的女孩没有入睡,戴着MP3捧了一本《新周刊》,像在自己家的房里一样,十分优雅而悠闲地享受生活,阳光透过车窗洒在凝脂般的脸上。她安静得像是窗外凝定而平静的云,对比之下,我就好像是她房里养的狗,没耐性地在她身旁蠕动来蠕动去,极不安定,甚是可恶。
就在我这么想的当儿,突然听见身旁女孩的声音:“小子,看你满腹心事的。”
女孩合上书,扫我一眼,目光泰然自若。一路而来我除了上车时跟列车员说过几句话,未曾与人攀谈过,这时眼前的女孩过来搭讪,我心里头竟有种等待倾诉的欲望:“我到厦门找我女友。”
女孩缓缓说道:“喔,回去看望女朋友啊!”
我眉头一皱,说着:“不是。”然后跟着叹了一声。除了叹气,依然还剩下叹气,胸中的抑郁之气,也只得顺着一声叹息,权且散去。
女孩挑了挑眉,眼眸中似乎有着好奇的意思。
我开始问了自己,我想要些什么?偌大的厦门我怎么找到安妮?难道如皮诺所说的,瞎打诨?我按捺不住心中的迷茫,犹豫了片刻,简单叙来我的故事,以及我来厦门的原因。
说完,女孩拨弄着胸前的卷发,吃吃地笑:“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
对着女孩的打趣,我只好抱以尴尬一笑。
女孩从兜里抽出一根烟,兴致昂扬抽起了烟。
我说:“女孩子还是不要抽烟。”
她笑了几声,说:“我自闭,实在没办法。”又咳嗽了几声,“正如肺痨是法国17世纪的优雅病一样,我是患上了作为21世纪优雅病的自闭症:敏感、内心丰富而懒得与人沟通。”
我凝视着她,她那种孤独是如此唯美而忧伤,我打趣说着:“找个男人解除自闭吧。”
两人开始扯东扯西,话投机了许多。女孩叫秦艳丹,她说这次是离开她的男人,一路寻找她的另一个男人。我听着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好大半天。
秦艳丹笑了笑,抓过一罐可乐,喝上几口,平和的声音开始流淌出她伤感的故事:
“我的男人是我上司,是一家外资公司的经理。两年前我进入这家公司,做他的秘书。没多久,我就和他好上了。那时的我不用再去上班了,我住进了他的别墅。或许你会感到惊讶,但有些事情就是发展得这样快,有时候不仅别人想不明白,就连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仿佛一切都是在梦中。那时的我过上了大家说的幸福生活了,然而,我的幸福生活并没有想像中的天长地久,慢慢地我才发现,有些事情不是我想像的那么简单,开始他还来别墅,后来他就很少来了。我开始以为他很忙,然而后来,凭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在外面又有新情人了。我真傻,我还以为和他在一起会有爱情。最后终于明白,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仅有肉体的交易。”
“后来我爱上了我的司机阿刚。阿刚对我很好,在男人没有来别墅的日子,我们一起做饭、散步、看DVD、玩电脑游戏,有时彻夜谈心,他成了我无话不说的好朋友。相处久了,我们相爱了,我看中了阿刚的憨厚诚实,以为他会带给我真正的爱情,但美梦总是短暂的,我发现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甚至是个卑鄙的人。那天一觉醒来,我没有看见阿刚,以为他出去办什么事了,便又接着闷头大睡。到了中午还是没有见阿刚回来,我才意识到事情不妙,找遍整个别墅,发现存折不见了。我还是有点不相信阿刚怎么会拿我的钱跑了呢?可是事实就是事实,到了晚上阿刚也没回来……”
“男人真他妈的都不是好东西,哼,天下没有一个好男人。我以前跟阿刚说过,如果他敢背叛了我们的爱情,我就用这把刀子杀了他。”秦艳丹在枕下摸出一把刀子,只见刀子寒光闪闪,放着凶光,她恶狠狠地说道,“现在,即使阿刚跑到海角天涯我也要把他揪出来,让他尝尝背叛我背叛爱情的代价。”
我非常同情她,叹了一声:“你找到他又有什么意义呢?把钱问他要回来吗?还是追回你的爱情?”
“不,我认为寻找他,杀了他,就是我人生最有意义的事情。”
“最有意义的事?我听不明白你的话。”
秦艳丹满脸的悲哀,用了略显疲惫的声音说:“臭小子,你是永远也不会懂得我的悲伤。”
我苦笑着摇摇头,说:“好,那你就去找你的阿刚吧!等你找到阿刚的那一天,你的人生意义也就全部结束了。”
“你为什么这样说?”
“不要问为什么,你到那一天自然就会明白。”
“这些年来,我只明白一点,生活只是种继续,被压迫,被欺诈,这个世界不符合我的梦想。”
秦艳丹大口大口地喝酒,然后开始近乎歇斯底里地哼起歌,绝望、无助的眼神在黯淡的灯光下有些颤微微。我知道,孤单、寂寞是她心灵上最痛的伤,或许,惟有醉酒才可以让她忘记一切伤痛。
感情是一个沉重的包袱,所以,女人拿酒来麻痹自己,麻痹心灵,放下沉重的压力,深呼吸一口,因此,她选择了酒,也选择了这种孤独。如果说不醉酒的女人是纯洁完美的天使,那么醉酒的女人就是饱经风霜的成熟女性;如果说不醉酒的女人是温室里的一朵百合花,那么醉酒的女人就是路边的野菊花。路边的野菊花固然比不上温室里的百合花来得纯洁。男人可以随手摘一朵路边的野菊花,放在鼻子中嗅一下,手心中玩弄几下,随手一丢,又可以采摘另一朵,毕竟那只是路边长出的野菊花而已。在温室里的百合花就不同了,它静静地插在花瓶中,吸收养分,主人不舍得将装饰的花儿拔除,因为它点缀着居室。
3
秦艳丹开始醉了,有些无力地斜靠床沿,泄露着醉酒后的呆笑。
“小心!”我连忙起身搀住她,又费了不少劲把她扶到床上,把她盖好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