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倾城之舞
江瑕眼珠一转，随即嘴里便蹦出一个数来：“九十八！”
轩辕三光瞪着江瑕道：“确定？”
江瑕以掌击胸，分外自信，道：“确定！”
轩辕三光“哈哈”仰头一笑，吼道：“那老子赌九十九！”
两人相视一笑，兀自数起地上的碎渣子来。
“九十四，九十五……九十六……九十七……”
轩辕三光朗声笑道：“哈哈，看来我们两个都输了！待我改个赌法，再赌一盘！”
谁知江瑕却捉起地上一大块碎片，“砰”地拗成两半，狡黠一笑道：“九十八。我赢了！”
轩辕三光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良久才长叹一声道：“不愧是小鱼儿的儿子，果然是一样的鬼灵精怪！”
江瑕得意地眉飞色舞，道：“大叔，你又没规定这碎片是新是旧。”
轩辕三光沉声道：“你龟儿说的没错，所以老子不怨你，但你忘了老子这儿还有一片呢！”忽而他“哈哈哈哈”大笑起来，一边抬起他那佛像般的大脚掌，凑到江瑕跟前。
江瑕只觉得一股酸臭扑面而来，方想扭头躲开，眼角余光却已瞥见他脚底那一块闪闪发光的东西！
正是一小片碎缸渣子！
那碎渣子周围还渗着血迹，可轩辕三光好似浑不知痛，竟还能谈笑风生，当真把这碎缸渣子当成了草芥。
江瑕惊得已然忘了轩辕三光那排山倒海、势不可挡的脚味，眼下呆呆地怔在那里，像是石化了一般。
他万万没想到，向来直来直去的轩辕三光也会耍诡计！
却听轩辕三光悠悠道：“你别以为老子耍诡计，这一片渣子早进老子脚里了，老子方想拔出来，你龟儿就来了，同你龟儿说说笑笑，一时竟忘了。现在忽然想起来，倒是能逆转乾坤，啊哈哈哈！”
江瑕依旧呆若木鸡，纹丝不动。
他已输了！
要把完整的一片摔成两半是易如反掌之事，可是要把碎开的两片再捏合成完好的一片，那谈何容易！
他若方才未将那一片摔碎，现在赢的便是他了！
当真是作茧自缚！
轩辕三光扬手在江瑕后背重重一拍，疑惑地望着他，问道：“啷个了？不服老子？”
江瑕这才似回过神来，摇摇头，悻悻地垂下脑袋。
五百两……
要去哪筹这五百两？
“老子晓得了！你这龟儿拿不出五百两吧？没的事，你替老子干活就好，巧巧也不回家，家里都没得人弄饭了……”轩辕三光的大手抚在江瑕肩上，又重重拍了几拍，想让他振作一些，可江瑕浑身都僵硬无比，好像当真石化了。
做饭……
难以想象的命运正在他眼前铺展开来……
忽听门外飘来一个娇俏的女声，尾音轻扬，似乎疑惑的很：“奇怪了……会去哪里呢？”
江瑕一听到这声音就似见到了救命稻草，扯开嗓子就大喊：“惜凤，我在这里！”
他一路上都不愿叫出口的这两个字，现在竟如此顺溜地滚落舌尖——果然狗急了还要跳墙，虾急了也会卖乖呢！
轩辕三光一惊，讷讷道：“你这龟儿又在耍什么花招。”但还是大步走去开了门。
两个窈窕的身姿出现在门后。
屋内昏黄的灯光衬得她们两人身上的绸缎愈加的华丽，那紫红的像是紫水晶，那蓝色的像是蓝玛瑙。
“该是天上的仙子也来照顾老子这小赌坊的生意了哈？”轩辕三光望着眼前这两个美人儿，讷讷道。
黑惜凤却微一颔首笑道：“深夜打扰，还望前辈海涵。不知我家夫君可是在这赌坊里？”
江瑕这一回可是吃了黄连又作了哑巴，他若是承认自己便是她夫君，以后这名声怎么都是越洗越黑；可他若是不承认，那以黑大小姐的脾气一定转身就走——她可是他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啊！
他只能咬咬牙，心中默念“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唤道：“惜凤，你可是来了呀。”
轩辕三光一怔，没想到这“仙子”原来就是江瑕的妻子，他更没想到多年不见，江瑕竟已成了亲。
“虾子，你啥子时候成的亲，怎也不请我这老人家喝一杯喜酒？该是看不起老子哈？”
江瑕却没有回复他“老人家”，而是一脸委屈地向黑惜凤诉苦起来：“惜凤，方才我去出了个恭，不巧正撞上大叔，大叔硬要我陪他赌，就把我拉来此间了……但我又不会赌，跟他比当然还嫩得很，结果我第一局就输了五百两……”
“啥子里个东西！”轩辕三光听得吹眉毛飞胡子的，不知道江瑕这小鬼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只听黑惜凤柔声道：“五百两么？小纤，取来给这位前辈。”话语间不曾皱过一下眉。
轩辕三光听这女娃竟好大口气，五百两银子像是买大饼似的想都不想，可想其家底之殷实，不免心中一惊。
只见那蓝衣姑娘当真自怀中取出了一沓银票来，抽出一张递给轩辕三光，恭谨道：“先生，烦您收下。”
轩辕三光讷讷接过银票，一时竟有些看懵了。他并不稀罕这些银子，可是眼下他确实不知自己除了接下这银票之外，还可以做些别的什么。
黑惜凤刚想说“我可以带夫君回去了么”，却见江瑕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方才也早已听出江瑕那什么“出恭时被捉来强赌”的话定是瞎编的——他一定是自己跑来和这泥腿大汉赌，而这泥腿大汉是谁，她心中也早已明了——宜昌好赌之人不少，但只这一个赌鬼就一山独霸占尽了全部的名声，不是轩辕三光又会是谁？而这间破旧屋子，不是那“祸国殃民”的“十善赌坊”又是什么？原来这邋遢屋子里住着的，正是轩辕三光！至于江瑕为何要找来这里，为何主动要和轩辕三光赌，定是有他自己的缘由，也许便是与他那两位朋友有关。他既已赌输，想必事未办成，必得再赌。
所以她莞尔一笑，张嘴便改口道：“不知前辈可有兴趣与晚辈一赌？”
轩辕三光方才已因她拿钱的爽快吃了一惊，现在又听她一介女子竟要和他这彪猛大汉来赌，更是面露惊色。
可他忽而挺胸击掌道：“我轩辕三光今儿个晚上真是好福气，不仅有人陪赌，还一下来两个！不仅有两个，其中还有个女娃子！好！老子啥样子的人没赌过，就是没和女娃子赌过！来！赌注赌法都你定！老子只想赌个开心！”
黑惜凤笑道：“多谢前辈照顾，那晚辈就不客气了。这赌注，还是按我家夫君方才说的来，而这赌法，晚辈倒是有了新的主意。”
轩辕三光听得好奇，急忙催道：“啥子主意？快！”
黑惜凤掩嘴轻轻一笑，接着道：“小女子姑且献丑跳一段舞，若前辈能说出我一共转了多少圈，那就算前辈赢了。”
轩辕三光心中一怔，他可是从没玩过这样的赌法，不禁心觉有趣的很。他虽然看过的歌舞不多，但好似这圈数要是细数出来，也应该不是很难，毕竟数的人总比转的人要清醒的多。
只听他拊掌大笑道：“好！开始吧！”
话音方落，只见黑惜凤欠身一礼，便屏息静立，下一刻，已翩然转动步子。
三个人都看得痴了。
顾小纤脸上露出了钦慕的表情，轩辕三光则多是诧异，而江瑕脸上的神情，则要复杂的多。
有钦慕，有讶异，还有一种——愈来愈浓的情愫。
轩辕三光当然不忘数着圈数。这姑娘虽然舞姿轻盈优美，飘忽若仙，但要数清她的动作并不困难。
一、二、三……
三十七、三十八……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黑惜凤却丝毫没有停下的动念，仿佛她只是在走路一般，仿佛这旋转，不会产生半点晕眩。
连轩辕三光都看得有些晕了。
江瑕更是早已忘了数到哪里了。
她的姿容仪态万千，恍惚间还能看到她朱唇上轻抿的微笑，曼妙舞姿如天仙下凡，让人如痴如醉，让人几近忘记了呼吸。
九十七、九十八、九十九……
轩辕三光只觉得舌头都数得快要打结，却见那女孩，依旧从容而舞，雍容不迫。
他只觉得这屋内昏黄的灯光已被她的舞姿挥成了鲜艳的丝带，也随着她的旋转，在屋里如浪起伏，愈发得令人炫目。
她那娇小的身影被这灯光投射到斑驳的墙面上，放大了几倍，那没有细节的黑影却更凸显出单纯的线条之美，纵使丹青妙手，也未必画得出这般柔美的轮廓。
一百五十、一百五十一、一百五十二……
两百零一、两百零二、两百零三……
轩辕三光已经数得有些口干舌燥。他已经数得有些凌乱了。
美人儿依旧寸毫不乱地在原地流水行云般地舞着。可忽而她却骤然转急，竟如一道旋风似地愈转愈快。珠缨旋转星宿摇，花蔓抖擞龙蛇动。倘若他们不是在屋内，倘若头顶有明月当悬，恐那月亮也要愧得躲进云里去。
她非但没有晕眩，加快了速度后，反倒是转得更得心应手，当真是“只见舞回风，都无行处踪”。
忽听轩辕三光拊掌道：“姑娘可以停了。”
只见那旋影果然慢了下来，渐渐清晰出了一张娇俏的粉面和一个纤妙的人来，正朝三位看官嫣然微笑，眼含秋波，明眸若星，丝毫没有眩晕之态。
只听轩辕三光长叹一声道：“我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