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而言，还可以，但要改一改这里。”
于燕审阅完林木草拟的合规意见，用铅笔在末段一行字下面画了条横线，难得耐心地补充两句解释：
“不要直接写‘请修改’，改成‘请相关部门确认’。这是商务条款，需要业务团队和产品管理再行协商，资金归集流程不是我们的职责范围，只要项目框架合规，不要提多余的意见。”
“好的。”
从于燕办公室诚惶诚恐地退出来，路过王楠的工位，果不其然被叫住。
“怎么样？于总怎么说？”
“于总说这篇合规意见总体还可以，有些表述需要修改。”
“干得不错，我就说拉你入伙是无比正确的！”
王楠这个甩手掌柜当得有滋有味，当然也会因时制宜地安抚麾下干将。
“林木，你也知道，查资料写文案什么的我都是弱项，所以现在这个阶段，只能拜托你多辛苦，等项目落地了，姐请你吃顿好的。”
“别这么说楠姐，我还要谢谢您的。”
“哈哈哈，好，你先去忙，有问题随时沟通。”
看着王楠已经坐回工位继续摆弄着桌上的绿萝，林木犹豫片刻，还是开了口。
“楠姐，咱们这个项目的交易对手确定是由P&F公司做担保方么？”
“是啊，可研报告你不是都看过了吗？恒宇地产可是P&F的全资子公司，这就叫做子凭母贵。”
“可是，以P&F公司投资的项目体量，与咱们公司合作……”
“哈？”
林木的弦外之音让王楠这种老员工多少有些恼火，在偌大的办公室毫不避嫌地提升了分贝。
“怎么，刚刚来公司不到三年就开始嫌弃了？”
“楠姐，我不是这个意思。”
林木后悔不该与情绪一向高亢的王楠讨论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如何辩解，只能低头垂手立在一边。
见林木楚楚可怜的样子，王楠心中有些不忍，便主动找个台阶。
“恒宇地产虽然背靠P&F，但毕竟是个新公司，名下项目很少，这次和咱们初次合作，体量虽然小了些，有些试水的意思，由P&F担保，风险可控，总体而言是个好机会。”
“嗯嗯。”
“所以呢，咱们需要做的就是配合业务部门把地主家的大少爷伺候好，如果合作愉快，将来没准就能傍上P&F这位财神爷的大腿了。”
“嗯嗯。”
接受完王楠的谆谆教诲，林木惊魂未定地回到工位，十分懊悔自己刚刚的莽撞，说来也是，只要项目合规性没有问题，合同条款谈判顺利，根本不用纠结其他。反而是这些无谓的质疑，把自己弄得有些狼狈。
林木还在反省中，桌上的手机忽然闪亮，是一条陌生号码发送的短信。
“林师妹，近来可好？如有时间，晚六点，世尊大厦三层西餐厅见。文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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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师兄，让您久等了。”
林木知道文霏一向体贴入微，世尊大厦离P&F大厦并不算近，反而是林木从公司出发更为方便。但因为手边工作不能拖沓，即使火速完成，还是晚了半个小时。
“怎么，最近很忙？”
文霏微笑着帮林木拉开位子。
“嗯，这段时间有些小忙。”
“替你点了牛排，全熟，对吧？”
“嗯嗯。”
自从上次偶遇，许久未见，再次碰面，林木从内心欢喜，兴奋地频频点头。
“看你的样子饿坏了，先喝几口热汤。”
“那我不客气了。”
文霏静静地看着林木喝着汤，满目温柔地微笑着。
“师兄，有件事，您知不知道？”
几口热汤暖胃，林木擦了擦嘴。
文霏没有接话，用眼神示意林木继续。
“恒宇地产有一个股权投资的项目，是和我们公司合作的。”
“哦，这件事，我知道，有什么问题？”
“没有没有。”
林木慌忙摆手，连同脑袋像拨浪鼓一样地摇着。
“我只是觉得很巧合，市面上的资产管理公司不少，恒宇选择和我们公司合作，挺意外的。”
“哦？”
“嗯，公司设定的管理费率不低，可项目收益却很客观，您这笔投资，让利不少。”
林木接过文霏递来的黄油面包，还是想不明白。
“丫头，你觉得，这笔买卖对你们公司如何？”
“当然很划算啊。”
“那对恒宇呢？”
“也不算亏本，只是没那么划算。”
“嗯，如果只算金钱利益，确实如此。”
“师兄的意思是……”
“这个项目，是我亲自和你们公司总裁商谈的，除了费率，还顺便附带两个条件。”
“什么，什么条件？”
林木没料到这个生意会如此复杂，除了合同上的明码标价，还有隐含的谈判条件。
“这个嘛，暂不透露。防止有人不安分。总而言之，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别多想。”
“哦，好。”
虽然林木确信文霏不会做出任何伤害自己的事情，但心里的问号没有消除，反而增加了数量。不过文霏的性格一向如此，既然闭口不谈，再问也是徒劳。
“师兄，今天您约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待侍应生端上牛排，林木才意识到，从进门到现在，文霏还没有主动开口引出今天的主题。
“没什么，想见见你而已，顺便问一问大家的近况。”
文霏惯例地端过林木的牛排，帮她切块，脸上的笑意未退。
“哦，是这样。”
林木很清楚文霏口中的大家代指哪些人，离开太久，从熟悉变为陌生很容易，从陌生变为熟悉，确实很难。
“彦哲留校当老师，每天都围着课题与论文打转；清清的八年实习生涯还没到头，总是被安排在急诊，很辛苦；骆骆还是那个样子，在她姑姑开的公司里上班，轻松自由；芃哥和蔓姐现在都是金融圈内有名的律师，不过他们两个太忙，很少见到。
侧耳倾听林木的如数家珍，文霏有些欣慰，也有些遗憾。旧时光的恩恩怨怨，再次汇集如初，又再次飘散如烟。
“听你说起，很多往事历历在目。”
“是啊，学校的那段日子，和大家在一起，的确很美好。”
文霏不动声色地为林木倒了半杯果汁，又给自己倒上了红酒。
“但有些人，有些事，也记不大清楚了。”
“嗯，毕竟这么多年，有些事我现在想起来也很模糊。”
林木叉起文霏切好的牛排块，已经忍不住大快朵颐。
“丫头，你听说过叶泽这个人么？”
“叮当”一声，叉子掉落瓷盘的噪音，在沉静的大厅中显得格外刺耳。
文霏替林木拾起掉落的餐具，抬起头时，发现她的脸色竟然异常难看。
沉默稍许，林木有些不自然地开口：
“师兄认识？”
“不认识，但黎蔓曾经问起过，所以我想，这个人也许是我离开以后错过的故事。”
文霏盯着林木瞬间煞白的脸色，尽量不显露内心的悸动不安。
“蔓姐……她怎么说？”
“没说什么，只是问我认不认识而已。”
“这个人，还是不提为好。”
林木猛喝了两口果汁，放下杯子又拿起叉子，始终不敢与文霏对视。
“丫头，你最了解黎蔓，她不喜欢被人窥探隐私，所以我不会做任何格的事情，但你要知道，叶泽不是个普通人，如果你知道他和黎蔓的事，任何事，最好告诉我，这样对黎蔓是百利而无一害的，知道么。”
林木终于抬起头，迎上文霏的目光，那么真诚，那么笃定。
如果是文师兄的话，应该没关系的吧。蔓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