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白妮的背影像天边的一片云彩,离去了。
是暗自庆幸,是如释重负,还是心有不甘,抑或是三者兼而有之:晓生一时也难以从一团乱麻中理出头绪来。眨了几下眼睛,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入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烟、一个打火机来。就在他将香烟衔在嘴里,准备点火时,一句“妈妈——”的稚嫩童音传到他耳里。他心头动了一下,就循声望去。这声音,是从他侧背发出的:这是一个两三岁的粉雕玉琢的孩子,在他(她?)母亲的怀里、臂弯上欢快地挣扎着、叫唤着;而那年轻的母亲,正满脸慈爱的凝视着他。
本来,人来人往的集市上,这样的场面也是司空见惯。然而,这一次,晓生细看之下,瞬间就呆成了一尊塑像。原来,那孩子的母亲娥眉如弯月,面若凝脂,两片较常人稍大的嘴唇:她,不就是久违了的阿菊吗?!
是自己看花眼了吗?晓生闭了一会儿眼,再次睁开来:不错,正是阿菊,雪梨西施阿菊!
阿菊抱着孩子,大概是既要逗孩子玩,又要专心走路,一时也没注意到,晓生就在离她四五米远的地方呆站着。本来,她就是与晓生背道而行的,过得一阵子,就是渐行渐远了。
当阿菊母子的身影混入人海中、再也看不清时,晓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幸好刚才阿菊没注意到我!如果我发现她已看到我,我少不了要跟她打个招呼。接下来,问题就来了,打完招呼后,总要寒暄几句,那时候真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了!她没见到我,倒省去了不少尴尬..
确认阿菊没注意到自己且已走远,晓生向着跟她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挪的走着。走出十几步后,他把那支香烟点上,狠吸了几口后,决定离开圩场,到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上一会儿。
出了圩场向南过了马路,沿着马路向东走出几十米后,再沿着一条小路往南走,走了七八分钟后,就来到学校南侧的围墙边。到围墙边时,那支烟已抽完。沿着围墙向西走出十多米后,晓生接着来到围墙南侧的土岭上。
在接近岭顶的地方,晓生找个片草地坐下来。这片草地,也算是个僻静之地了。围墙边的小路,再离它三四十米远处;东南侧,是一大片甘蔗地:如此酷热难耐的午后,是人迹罕至的。最让晓生聊以自慰的是,草地四周稀稀疏疏地长着一些乔木,能够来到草地上的阳光,只是斑驳细碎的几缕,掀不起热浪。是啊,如果再往南走出几米,就可以来到岭顶,土岭南麓二三十米处,有一条小河,可以到河边洗洗手脚,甚至是游上一阵子。不过,在这片草地上,晓生一时哪儿都不想去,只想着安安静静地坐上一阵子。
随着上下嘴唇与喉头的一张一翕,烟雾缓缓冒出,丝丝缕缕的升腾着,在晓生眼前形成大小不一的一个个圆圈,紧接着又在晓生的注视下,淡淡远去。其实,白里带黄的午后阳光中,也有烟气在缭绕,尽管看得不真切,晓生还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似乎,那里面有一闪而过的灵光:舞厅里的邂逅,一晃就是六年多了。如果六年多以前的那个初春夜晚,没有遇见阿菊,又会怎样呢?今天,在阿菊之前,我还见到了认识不过一个多月的白妮。这,只是巧合吗?阿菊与白妮,长得颇为相似,一样的高挑身材,一样的淡淡笑意,一样的柔情似水。哦,这六年来,心中那舞动的旋律,恰巧就是一个圆圈。从最初的阿菊到最近的白妮!而今天的偶遇,偏偏反了过来。先是目送着白妮离去,紧接着又迎来阿菊远走。终点与起点,真是让人一言难尽啊。在一个圆圈里,该如何分辨出终点和起点呢?或许,在某种意义上,终点和起点,都是一样的。一件事情的终点,何尝不是另一件事情的起点呢?这,就叫轮回吧?这样的轮回,会有一个了结吗?如今,阿菊与白妮,都已经走出我的世界。换一句话说,我已经从她们的田地里消失。原来,走出这轮回的关键,就在于退步抽身,另寻门路!只是,这六年多的时光,就只为了转这一个圈吗?那一路上的旖旎风光,曾经是那样的曼妙多姿,让人沉醉。“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恋恋不舍又能怎样呢?有人说,过个这个村没有这个店,其实,既然过了这个村,又何必在意“这个店”呢?我倒觉得,应该这样说,过了这个村不看这个店!当秋风隐隐刮起时,当过往已随风而去时,当心中只剩下“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的感慨时,我还能留住什么呢?一棵小草,阳光雨露下走向秋天的一棵小草..
晓生往岭下走去的时候,哼起了一曲《她的背影》:“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没有人能够体谅我;那爱情到底是什么,让我一片模糊在心头,在我心头。多少年以后有人说,爱情这东西不会长久。也许她确实很美丽,也许过了今夜不再有。哦,过了今夜我将不再有,也许今生注定不能够有!眼看那爱情如此飘过,只有含泪让她走,她的背影已经慢慢消失在风中。只好每天守在风中任那风儿吹..”
歌声,缠绵而郁闷的歌声,就这样,为六年多以来的青涩故事,划上了休止符。
当八月下旬的最后几天到来时,晓生在校园里见到了小冷。
寒暄几句之后,小冷问道:“晓生,这些天有什么收获吗?”
晓生自然知道,小冷所说的“收获”指的是什么;苦笑了一下,他这样回答:“一无所获!”
“真的?”小冷有点不放心似的问道。
“如果有收获的话,一见面我就跟你说了——”晓生正色道。
“那,可要抓紧了——”
“我也想抓紧,只是——”
“只是,只是没有合适的人选?”小冷眯缝着眼,微笑着接口道,“不过——”
晓生注意到,小冷没有接着把话说下去,只是将头转向了西北侧。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晓生循着小冷的目光望去,只见两个姑娘一前一后的走了过去。这两个姑娘,一高一矮,高的是一件红色短袖衫,矮的是一条白色连衣裙。
当两个姑娘走远后,小冷收回目光,静静地看了晓生一阵,这才说道:“晓生,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晓生回答道,“只是——”
“只是没不够了解?”小冷笑着说道。
“都是,都是挺不错的——”晓生点点头。
“我也刚认识不久,不过,我有一种预感——”
“什么预感?”
“如果追其中的一个,肯定能成功。”小冷说得很肯定。
晓生一怔:这是不是只是为自己打气呢?这小冷,等不及那杯喜酒了吧?
这样想着,他对小冷说:“有点动心了,是要试一下——”
“晓生,你不要说什么试一下,大胆地去追——”
“那,那就托你的福——”
“你看中哪一个?”
晓生嘴角嗫嚅了一下:“我,我看中高的那个——”
“高的那个?”小冷接口道,停了一会儿,他眼睛眨了几下,“晓生,我真佩服你——”
“佩服我?佩服我什么?”
“一看,就看中高的——”
晓生一时语塞:这近乎本能的反应,说明了什么呢?按理说,追稍矮的那个,成功的几率要大一些,自己为什么下意识地想到追那个身材高挑的呢?
这样想着,他对小冷说:“个子高,更让人——”
过了一会儿,见到晓生还是没把话往下说,小冷开口了:“我们男人,都是一样的,首先想到外表。追高个的,难度要大一些,不过——”
“不过?不过——”
“不过,更能发挥出你的潜能。”小冷说。
晓生淡淡一笑:失败都已经成为习惯,我还有什么“潜能”?!当然,气,可鼓不可泄。
于是,他这样说道:“那,那就准备开始了?”
小冷微微一笑:“有信心,很好!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说一声——”
晓生深知:恋爱的关键在于机缘凑巧,当然也离不开好友敲边鼓。
于是,他这样说道:“到时,我会叫你出马的。”
“到时候,”小冷说道,“到时候,我也只能助你一臂之力;关键的几步,还得靠你自己。”
“这个,这个我知道——”
“晓生,咱哥俩今晚喝两盅,预祝一下?”小冷发出邀请。
“的确,应该喝两盅,想出个办法来——”晓生答应了。
你是不是心里在笑:晓生这家伙,怎么玩起隔山买牛的游戏来!
其实,人总是要有想法的,想都不敢想,又怎么能指望那实现的一天呢?再说,尽管理想和现实有一定的距离,然而如果完全没有理想,现实不知会有多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