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双一手托腮，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丛盛元。她听得入了神。
有几次，丛盛元停下来，看着小双的眼睛，然后，不由自主地讲下去。
直到他觉得嗓子有点发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已经凉了。小双忙起身，拿起旁边桌上的一只水壶，继上热水。然后催促：“接着说！”口气很急迫。她完全沉浸在故事里了。
丛盛元忽然笑了。他觉得今天真是奇怪，请这个陌生的女孩喝茶，还讲了这么多故事。平时他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家人说他是个闷葫芦，他在公司里说话也总是言简意赅。
丛盛元呷一口茶，说：“淡了。”又说：“再换一壶。”他冲着门外喊：“服务员！”一连喊了两声，没有人应。其实服务员小姐一直垂手站在门外的走廊里，等候吩咐，这一会儿，却不知跑哪去了。
丛盛元回过头，转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外面的霓虹灯亮起，映进屋子里。肚子“咕咕”地叫起来，他笑道：“该吃饭了。”
小双回过神来，有些尴尬：“我，我不饿。”
丛盛元又笑了，说：“你不饿，我可饿了，我给你讲故事，你陪我吃顿饭，可以吧？”说着，拿起公文包，往外走。
小双只好站起来，跟在他身后。
走廊里，服务员小姐又站在那里了，颌首微笑：“请慢走！”
走廊墙壁上挂着美仑美奂的画幅，在淡淡的灯光下，让人感觉无比舒服。
小双摸了摸自己的钱包。
金钱和骄傲在一起。小双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
在大学里，小双是骄傲的。虽然没有那些漂亮的衣服，可最简单的牛仔T恤，她也能穿出青春和个性来。一只最不起眼的橡皮筋，就能把浓密乌黑的头发高高束起，那也是校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况且，她的学习成绩那么好！每次演讲比赛时，她总能看到台下众多倾慕的目光。是的，那一刻，她的心是骄傲的。
可这种骄傲却不是永久的。走在丛盛元后面，小双有些忐忑：人家讲故事，花钱喝茶，还要再请饭。这样不好吧？
吃饭的地方不远，就在茶楼对面。小双跟着丛盛元走进去的时候，心里的忐忑干脆放下了：这里，更不是她掏钱的地方。
吃饭的房间不大，却给人一种干净清爽的感觉。丛盛元点了四菜一汤。他指指眼前的一盘豆腐，说：“你尝尝，这里的招牌菜。”
小双夹一块，送进嘴里，嫩滑嫩滑的，味道鲜美极了！她想起《红楼梦》里的刘姥姥进大观园，吃了一辈子茄子的刘姥姥，硬是尝不出别人家里茄子的味道。小双想：难道，这不是豆腐？于是，多了一个心眼，她没有说：“这豆腐好吃！”而是说：“好吃！”
丛盛元又笑了，这女孩处处小心，很有意思！她的清纯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他很喜欢！
丛盛元想开口，还没说，见小双张开嘴，他闭了嘴。
小双见他也想说话，就说：“你说！”丛盛元说：“你说！”俩人推让着，又都笑了。
丛盛元发现，跟这个女孩在一起，笑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他说：“你跟徐丽珍很像！”
小双的眼睛乐成一条缝，问：“长得像吗？”
丛盛元仔细端详小双：“长得不太像，是气质，神气像吧。或许，你们的性格也很像！”
小双低头沉思了一会儿，问：“你刚才讲到，她有个男朋友？”
丛盛元点点头。
小双期待地看着他。
丛盛元轻描淡写地说：“是他们学校的一名勤杂工的，没文凭，没学历，没钱没地位，哪里配得上徐丽珍！徐丽珍那时候也是太单纯了！”
小双垂下睫毛，问：“那，后来，他们分手了？”
丛盛元笑了；“不分手的话，徐家不是白供养她了？你以为徐丽珍真有那么傻，会下嫁于他？”
小双不说话了，低头吃米饭，一粒一粒地吃。
丛盛元问：“怎么了？饭菜不合口？”
小双忙答：“不不！”又问：“徐丽珍的故事，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丛盛元笑了：“我常和陈铭浩一起喝酒。徐丽珍有记日记的习惯，这些日记，后来被陈铭浩看见了。”
小双“哦”了一声，很希望他接着讲下去。
丛盛元做出一副委曲的模样：“总不能老让我讲故事，先吃饭好吗？”
吃完饭，丛盛元还是没有讲故事的意思，小双只好跟着他走出来。丛盛元结了帐，俩人走到大街上。
霓虹灯已经亮起，变幻着，闪耀着，城市此时以另一副面貌展现，绚烂，神秘。
丛盛元回过头问：“我们再找个地方坐坐？”
小双看着丛盛元的脸，在各种灯光下变幻着颜色，她犹豫着，不知该答好，还是不好。
丛盛元问：“要不，明天我们接着聊？”
“明天，明天我就要回去了，我请了四天假，明天就要到期了。”
“请假？你是从学校里来的？”
“我在一家希望小学任教。”
丛盛元意外地：“你在哪一家希望小学？”
“柳林村希望小学。”
丛盛元有些怔怔地：“那个地方我知道，很僻远。”
小双沉思了一下，他有名片在自己这里，以后，还可以找到他，就说：“要不，我先回去了。”
“你晚上还有事？”
这句话听着耳熟，小双笑了，答：“嗯，是有点事。”
“好吧，我送送你。”
小双指指不远处的一家大型超市：“我还要去那里买点东西，要不，你先走吧。”
丛盛元有点失望：“明天我送你回去。”
小双忙摆手：“不用的。”
丛盛元指指不远处的吉普车：“我新买的吉普车，正要试试它的真性能，我也想去乡下兜兜风。你不想再听故事吗？”
“那，合适吗？”
丛盛元笑了：“合适！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去送你，路上，我们讲故事。你住在哪里？”
小双调皮地说：“明天我就在这里等你好吗？我住的地方七拐八拐的，不好找，我也说不清楚。”
丛盛元也不勉强：“那好，明早八点钟出发，可以吗？”
小双点点头。
小双站在路边和丛盛元挥手告别。她看着丛盛元开着车子离开，这才转过身，慢慢向住处走去。
回到旅馆，小双重重地躺在木板床上，双手托住脑后。身下的木板床仿佛不堪压力，吱吱响着，可这并没有妨碍她脑子里高速运转。故事里，徐丽珍是美丽的，大方的，聪明的，善良的，和自己一直以来想象的一样，她感到很欣慰。可是，后来呢？徐丽珍嫁给了陈铭浩？她爱他吗？为什么会离婚？为什么要离开学校？她还会——养小白脸？一个人真的能变化那么大？
一个个问号在小双脑子里翻转，她的情绪也随着起伏不定。她翻个身，闭上眼睛，木板床又在响。有点烦！小双真想马上睡着，然后，睁开眼睛，一下子到天明。这样，她就可以继续听故事，来解开这一个又一个的问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