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集 集中营里仇人相见 （3）
金铃抱过小豪特，流着泪，亲着孩子鲜嫩的脸蛋儿，响起维克多的画外音：“亲爱的，我们将生出一帮小维克多、小金铃……我们的孩子一定非常漂亮，长着你这样一双晶莹剔透的黑眼睛，一头乌黑的秀发，长着我这样一张白皙的脸，一只高挺的鼻子……啊，上帝，太棒了，我真希望战争快点结束，我们将举行盛大的婚礼！”
一个孩子忽然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惊惶失措地喊道：“金铃阿姨，不好了！普斯林特先生吊死了！”
人们毫无反映，不知谁悻悻地说了一句：“他早就应该结束自己了。”
维克多家。傍晚。
金铃奔进维克多卧室，一头扑到床上，抱着维克多的枕头嚎啕大哭：“亲爱的，你在哪里啊？……上帝呀，你为什么这么残酷，你为什么这样残酷啊？”
哭着哭着，她突然爬了起来，直溜溜地跪在地上，冲着一尊圣母像，哭喊着祈祷起来：“仁慈善良的圣母啊，求您保佑我的维克多平安归来吧！我们是那样相爱，我们不能分离，我不能没有他！我们约好了战争结束就结婚，现在战争结束了，可是，我的维克多却生死不明……圣母玛丽亚，求您可怜可怜我吧，祈求您一定把我的维克多还给我！他是我惟一的亲人了。圣母玛丽亚，我给您磕头了！”她冲着圣母像“当当”地磕起头来。
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群妇女，满脸泪水，纷纷双手合在胸前，默默地跟着祈祷。
金铃发现门口站着一帮女人，顿时一愣，急忙爬起来，与她们紧紧地拥抱。
这时，街上又传来了玛丽格特凄凉的喊声“维佳……快回来啊……妈妈给你留着炸薯条呢……”
柏林某集中营内、外。冬天的清晨。
天色朦胧，飘着清雪。牵着狼狗的巡逻兵匆匆走过。
一名党卫军打开赫夫曼居住的小屋，冲屋里厉声吼道：“出来！”
蓬头垢面、胡须和头发很长的赫夫曼蜷曲在干草上，急忙爬起来：“去哪？”
党卫军：“干活！你已经清闲好几个月了！”
赫夫曼急忙爬起来，抻抻身上肮脏不堪的将军服，向门外走去。
赫夫曼来到门外，一帮衣裳褴褛的苦力正好走过来。
党卫军大声吼道：“跟上他们！”
赫夫曼急忙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一个长相阴冷的党卫军牵着一条狼狗走过来。狼狗一见新来的赫夫曼，立刻冲他“汪汪”大叫，连连扑咬，吓得赫夫曼急忙躲闪，厉声嗔怒党卫军：“你为什么不制止它？”
党卫军轻蔑地：“让它惩罚一下帝国的叛徒不是很好嘛！”
赫夫曼脱口骂道：“混蛋，你有什么权力侮辱我？”
党卫军立刻松开了牵狗的绳子，狼狗顿时疯狂地向赫夫曼扑去，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拼命撕咬起来。赫夫曼狠命撕打，被狼狗咬得“啊啊”大叫。
党卫军却在一旁冷笑道：“看我到底有没有权力？”
一个穿着破烂、憔悴不堪的女人，正在一间烟气腾腾的简陋厨房里干活，听到狗叫，急忙从窗子里探出头来往外看，发现是德国将军被咬，兴灾乐祸地看着人狗之战，她就是拉丽特。一名叫戴维的军官走过来，斥责党卫军：“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赫夫曼将军？”
一听“赫夫曼”，拉丽特大吃一惊，急忙重新盯着被狗咬得鲜血淋淋的赫夫曼。
党卫军吹一声口哨，狼狗乖乖地回到了主人身边。
党卫军牵着狼狗走了，赫夫曼艰难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去。
拉丽特百感交集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
集中营某军工厂。日。
厂房里烟雾弥漫，忙碌不堪。几名党卫军拼命催促着苦力在搬运弹药。一群衣裳不整、汗流浃背的苦役，搬着沉重的弹药箱快速跑来跑去，艰难地爬着楼梯。疲惫不堪的赫夫曼也夹在搬运队伍中。几个年轻的苦力在背后悄声嘀咕他：
“瞧，那家伙是个德国将军！”
“这种杀人魔鬼怎么也被送进这鬼地方来了？”
“他妈的，这个混蛋也有今天……”
几个年轻人搬着弹药箱匆匆超过赫夫曼，抢在他前面奔上一座楼梯。赫夫曼跟在他们后面，汗流满面，气喘吁吁地爬着楼梯，突然，一只弹药箱从上面滚落下来，一下子砸在赫夫曼脚上，赫夫曼“啊”地一声惨叫，叽哩轱辘向楼下滚去。
集中营厨房。
简陋，肮脏，烟气腾腾。几个蓬头垢面的女人在忙碌。
拉丽特心不在焉地忙着活计，不时瞅一眼窗外，她忽然惊呆了，只见一个年轻人架着拖着一条鲜血淋淋伤腿的赫夫曼，一瘸一拐地回来了。
年轻人咬牙切地骂道：“畜生，我真想砸断你的两条狗腿！我要活活折磨死你，让你好好尝受一下德国佬所给我们尝受的一切！”
赫夫曼气恼地骂道：“混蛋，你给我滚开！”猛地挣脱开年轻人，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年轻人狠狠地踢赫夫曼一脚：“畜生！像狗一样往回爬吧！”转身走了。
赫夫曼拖着一条鲜血淋淋的伤腿，一步一步，艰难地向营房爬去，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拉丽特急忙从窗子里跳出来，跑到赫夫曼面前，架着他走进营房。
集中营房内。
拉丽特把赫夫曼放到干草上躺下，然后转身就走。
赫夫曼说了一句：“谢谢你……”
拉丽特犹豫一下，走出门去。
赫夫曼冷汗淋漓，痛苦地呻吟着。
那个叫戴维的军官推开门，用手捂着鼻子出现在门口。
赫夫曼痛苦地望着戴维：“长官，请给我找来一位医生好吗？”
戴维瞅一眼赫夫曼鲜血淋淋的伤腿，不动声色：“赫夫曼先生，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赫夫曼疑惑地望着他：“……”
戴维：“我一直不明白，你是元首非常赏识的将军，为什么会走到这步？”
赫夫曼：“戴维长官，你不觉得这个时候问我这个问题太残酷了吗？”
戴维：“可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赫夫曼愤怒地：“好吧，我告诉你，因为我讨厌战争！”
戴维：“不，我听说你是因为一个中国女人？”
赫夫曼极为恼怒：“混蛋……”
戴维饶有兴趣：“我不明白，一个女人竟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能使一个卓有成就的将军背叛自己的国家，背叛自己的民族？”
赫夫曼气得咬牙切齿：“戴维长官，你难道比欧也尼.葛朗台还吝啬，就不能对你的同胞施舍一点儿同情心？难道你看不出我正忍受着巨大的痛苦？你却在跟我谈女人，你不觉得你是一个毫无人性的畜生吗？”
戴维不以为然：“你说得很对，对你这样的人，我当然比欧也尼.葛朗台还要吝啬！我很想知道那个中国女子是如何征服你的？据说，你是一个对女人从来不敢兴趣的男人，我不明白，你怎么会拜倒在一个中国女人的石榴裙下？”
赫夫曼一字一板地说：“好吧！我可以告诉你！那是一个非常了不起、非常高洁的女人，比你们这些狗屁男人优秀多了！她使我明白了什么叫正义，什么叫一个真正的人！畜生，这回你该满意了吧？”
戴维冷笑一声：“正义？你说是为了毫无实质意义的狗屁正义，就从总督的宝座上跌到了今天这个下场，是这样吗？”
赫夫曼：“你永远是不会理解的！”
戴维轻蔑地：“为了取悦一个女人，为了跟她上床，为了得到她的欢心，就毁掉自己的前程，你应该知道，这是日耳曼最鄙视的男人！”
赫夫曼愤怒地：“请你不要侮辱我的人格！她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我从没跟她上过床！”
戴维大惑不解：“什么？你说你从没跟她上过床？”
赫夫曼：“连亲吻都没有过！”
戴维：“哦？这我就更不能理解了。你为了一个连亲吻都没有过的女人卖命，为了她毁掉自己的前程，你不觉得太遗憾了吗？”
赫夫曼：“我无法向你解释，你也永远无法理解！”
戴维：“赫夫曼将军，你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
赫夫曼：“绞刑架！”
戴维：“你不后悔？”
赫夫曼盯着年轻傲慢的军官，真诚地说：“少校先生，我和你一样，也曾经决心为德意志效尽最后一滴血，也曾经是希特勒的崇拜者，可是，当我看到，我们残酷的侵略使多少生灵遭到涂炭，多少家庭惨遭悲剧，我这颗军人的良心再也不能屈从天职的召唤！我开始厌恶那个疯子，我开始按着我的良知选择人生道路了！这回你总该明白了吧？如果你还有一点儿同情心的话，请你立刻给我找来一位医生！”
戴维盯着赫夫曼半天没言语，末了说道：“很遗憾，对你来说，找不找医生已经没有实质意义了。”说完，转身离去。
赫夫曼疼得冷汗淋漓，痛苦地呻吟，内心绝望地怒骂：“他妈的，这个曾诞生了黑格尔、马克思、尼采、贝多芬、巴赫、歌德、席勒、海涅、爱因斯坦……诞生了那么多世界伟人巨子的国家，这是怎么了？它的子民为什么变得这样毫无人性，冷酷无情？这到底是为什么？”
集中营里到处都回响着他的喊声：“这到底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赫夫曼老泪纵横，内心绝望地自语：“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留恋的了，我真应该结束自己了。”
傍晚来临，屋内一片昏暗。
赫夫曼痛苦地闭着眼睛，有人悄悄地推开屋门，急切地叫道：“赫夫曼将军！”
赫夫曼睁开眼睛，惊望着蓬头垢面、衣衫破旧的男人：“请问你……”
来人：“赫夫曼将军，你认不出我了？我是维克多医生，金铃的朋友啊！”
赫夫曼大惊：“维克多医生？”
维克多：“是的，是我！”
赫夫曼：“啊，上帝……”两人激动地握住双手。
维克多：“我刚听说你在这里，你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赫夫曼：“嗨，一言难尽……”
维克多：“快，让我来看看腿……噢，骨折了。”
赫夫曼：“谢谢……我以为我只能在这里等死了呢！这条腿就是金铃的父亲给接好的，没想到又折了。”
维克多：“我给你固定上，会好的，只是千万别动！”忙从破门上掰下一块木板，一折两截，给赫夫曼固定好伤腿，又给他上了点药，扯下自己的内衣给他包上。“赫夫曼将军，你见到金铃了吗？”
赫夫曼：“被捕之前，我特意去向她告别……”
维克多大为惊喜：“她怎么样？”
赫夫曼：“她很好。”
维克多：“啊，天哪，我太感谢你给带来的好消息了。我无时不在挂怀她……”
赫夫曼拉住维克多的手，感激地：“维克多医生，太谢谢你了。”
维克多：“不，我应该谢谢你，你多次帮助过我们……”
赫夫曼痛苦地摇摇头：“不，我是一个罪孽深重的人……”
门外传来嘈杂的脚步声，维克多忙说：“我得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注意，千万别动！”
集中营房外。晚。
夜色苍茫，阴森恐怖。探照灯不停地闪来闪去。
一个人影悄悄地向赫夫曼的营房跑去。
集中营房内。晚。
拉丽特轻轻推开屋门，急忙走进屋来。
赫夫曼一看拉丽特，惊讶地：“你……”
拉丽特急忙从腰里掏出两块煮马铃薯递给赫夫曼。
赫夫曼备受感动：“谢谢，非常感谢……”抓起马铃薯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赫夫曼：“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拉丽特冷冷地瞅他一眼，起身要走。
赫夫曼：“请告诉我，我要永远记住这个名字……”
拉丽特冷冷地回了一句：“拉丽特！”
赫夫曼顿时一惊，立刻停止了吞咽，惊恐地盯着她：“……你现在可以杀死我了，用不着匕首。”
拉丽特冷默地盯着他——定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