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过经济危机,最困难的时候,我们俩的钱都花完了,发工资的日子却仍遥遥无期。她背着我向家里打电话,她母亲二话不说就给她打了钱。我感觉自尊心受辱,却也只能抱着她说:
“以后我会靠自己的努力,给你最好的生活。”
她嘟着嘴说:
“你自己也说是以后,又不是现在,再说,现在我还没毕业,当然得问家里要生活费。”
我说的以后,其实在我自己心里还是一个模糊的概念,但是我总觉得,不论如何,我一定要改变,就为陈嫣华为我做的这些,我也不能辜负了她。
她当然没有我的压力,休息在家的时候,她仍会时不时的问我:
“你现在怎么不写东西了?”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她,梦想这种东西离现实太遥远,我抽时间写作,我就没有时间去做兼职,就没有能力养活自己,在现实面前,我需要的是一份能喂饱肚子的工作,而不是一个让我饿肚子的梦想。
她和我不一样,我们在同个屋檐下,她却天真的像个孩子。她没有放弃她的梦想,师大十佳歌手比赛的时候,她凭着自己的努力进了前十强。每场比赛,我必到场,不管我有天大的事,我没到场,她准把我的手机打爆。
那时候,学校已经开学,我在电脑学校的工作也变成了兼职,每天晚上两个小时。总决赛那天,我从电脑学校往师大赶,一路上,她不断拔打我的电话,我一再的向她解释我就在路上,可是到学校的时候,还是晚了。
我到学校的时,她正从台上下来。回去的路上,她不停的责备着我,她说:
“我跟你提前说了好多天了,你为什么偏偏就今天没空呢?你是不是故意的?”
我从没见过她对我这么强硬,回房间的一路上,她都在哭哭啼啼,街上的学生都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我们。我不愿在街上丢人,回到房间后,我说:
“对不起,真是的等了很久的公共汽车。”
她趴在床上哭着:
“你不会打车吗?”
我哑口无言,我一面兼职,一边上学,还要租房子,本身压力就不小,根本不敢随随便便的打车。我不再多说,只能默默的坐着发呆。她站了起来,问我:
“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不是最重要的?”
我抬起头,看着她,说:
“你能不能别一天到晚把这些话挂在嘴上!对我来说,你重不重要,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吗?”
“好,我知道了。”
她抹了一把眼泪,夺门而逃。我愣着,我在心里想,她对我来说怎能不重要呢?我的父母不像她父母,她可以随时撒娇,我甚至不敢随随便便的往家里打电话。我的朋友不多,遇到不顺心的事,除了陈嫣华,我没有第二个可以倾述的地方,她应该知道她对我的重要性呀。
从房间到西门的大街中间,有一段黑漆漆的小路。也许对于房东们来说,这种廉价的租房,多一盏路灯都是不小的成本。平时走在那条小路上,她会害怕的挽着我的手,就连有时晚自习回来的晚一点,都要我去巷子口接她。
我下了楼,想看看她是如何独自走过那条漆黑的巷子,却发现她就蹲在楼梯口,双手抱着自己,眼泪把膝盖处的裙子都打湿了。见我下了楼,她起身抱住我说:
“我们回家吧。”
我替她擦去眼泪,领着她上楼,带着她回到我们的那个‘家’。
所谓的‘家’,实在小的可怜。偶尔来人的时候,就显的更拥挤了。那天的聚会,来了六个人,三个是陈嫣华的室友,三个是我的室友。加上我和陈嫣华一共八人,将房间堵的水泄不通。电磁炉是陈嫣华宿舍的公共财产,碗和筷子,还有蔬菜全是我和陈嫣华临时从超市购买的,还有啤酒,也是挑的最便宜的。
那次聚会除了把房间熏成了一股火锅味,喝倒了一群人之外,最大的作用,是成就了一对情侣。多年以后,王进东和方丽还时常提起,没有当年破房子里的那一顿简易火锅就不会有他俩的现在。
起初,我并不看好他俩的关系。聚会的第二天,王进东问我方丽的联系方式时,我还问他:
“你才见人家一面,哪点看上她了?”
“感觉,感觉你懂吗?这年头,讲的是眼缘。”
“你不会像你高中那样,闹着玩吧,她们宿舍可都是好女孩。”
他用鄙夷眼神看着我,说:
“就你认真,假正经。再说了,你能保证以后你就会娶了陈嫣华?”
“那是当然。”
回答他的时候,我确实是一脸的认真。
王进东和方丽发展的很快,没过多久,就请我和陈嫣华吃饭,以示对我们的感谢。吃饭时,陈嫣华拉着方丽的手,对王进东说:
“方丽可是我为数不多的好姐妹中的一个,你要是对她不好,我可饶不了你!”
她看了看我,又接着说:
“不对,是‘我们’,我们都饶不了你!”
我只能憋着笑一直点头:
“是,是,是,是我们。”
有了我们的撑腰,方丽也开心的直笑,说:
“放心,王进东没那胆子。”
王进东确实没那胆子,他平时一派大男主义的作风,可一到方丽的面前,就温顺的不得了。时不时的还在我和陈嫣华面前秀着恩爱。他称方丽为宝宝,方丽称他为贝贝,两人常常穿着各式情侣装在我们面装晃啊晃的。
我和陈嫣华都习惯了他俩的腻歪,一天不见他们恶心,我们倒觉得很是别扭。一直到大二快放假的时候,我们才在方丽的脸上看到久违的愁眉苦脸。她对陈嫣华说:
“王进东要回义乌实习,可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将会异地恋。而且,为了避免分居两地,当初和王进东在一起的时候,我甚至有想过,毕业后不回杭州,直接跟王进东一起去义乌。”
陈嫣华问她:
“王进东不是处处依着你吗?你和他商量了吗?”
“王进东说了,什么都可以依着我,就是这事没的商量。”
陈嫣华把这事告诉我的时候,我们正在小饭馆里吃着炒粉干,那是我们的晚饭。她把我的炒粉干拉到她的面前,说:
“说,你怎么想的,你是和王进东一样回义乌吗?不回答我就不给吃饭。”
这件事,我真的还没有想好。我们读的是专科,而陈嫣华和方丽读的是本科,这意味着,除去实习,我和王进东只有两年的在校时间,而陈嫣华和方丽要比我多一年。接理说,一毕业我就得回到义乌去,毕竟将来我会在义乌发展,早一点融入环境,可以早一点迈向成功。母亲也在曾在电话里说过几次,她说:
“你想在义乌发展的话,不如早一些回来,还能早点攒人脉,不然,你在金华多呆一年,人脉可带不回义乌。”
我饿的慌,为了我的炒粉干,只能先撒了个谎,说:
“你让我往东,我就不敢往西。”
陈嫣华将粉干推回我的面前,说:
“那还差不多,其实,你现在回义乌也可以,毕竟你要去闯社会,我不能拖你的后腿。”
吃完晚饭,她陪着我一起去电脑学校兼职。等我下了课,又一起坐着公共汽车回我们的出租屋。在车上,她搂着我的手臂,把头靠我的肩上。路灯的灯光,随着车子的移动,时不时的打在她那精致的脸庞上。我看着她,思考着对未来的打算,她拉了拉我的手,说:
“你还是在金华再陪我一年吧。”
说完,她抬起头认真看着我,说:
“一想到以后,我要独自己一人在这座城市,整整的一年,我就觉得好难过,我不想离开你。”
“我们不是说好了,让我先回义乌吗?”
她嘟起嘴,说:
“我现在改主意了,不想让你走了。”
看着她认真的表情,我只能将她搂入怀里,不再言语。
再见到王进东时,我和陈嫣华轮番的给他做思想教育。陈嫣华指责王进东将方丽独自己一人留在这座城市,是很不负责任的行为。我指责王进东不以我为表率,切实履行对女人的每一个承诺。面对我的指责,他很不屑的发出一声:
“切。”
然后又说:
“你怎么做,我不管,但我是回定了,我家那块马上就要旧城改造了,你知道吧?旧城改造对于我家的意义?”
我能不知道吗?没吃过猪肉,我还没见过猪跑?我曾在报纸上见过无数的报道,报道上说,在义乌这座城市,旧城改造就是百万富翁的批量制造机。
王进东家在城郊,那一片,早先全是种田种菜,养鸡养鸭的农民。因为市场的开发,大量土地被征收,政府给出的条件非常优厚。每家每户除了上百万的赔款,还会有一幢市场周边的三间四层的小高楼。市场附近的小高楼,在义乌来说,它意味着每年数十万的房租收入。
王进东哈哈的笑着,说:
“我真是想不到啊,这么快,我家也马上要迈入百万富翁的行列了,我爸说了,只要我一毕业就回去,他愿意出钱给我做生意。到时候,我把生意做好了,方丽也毕业了,我顺理成章的就可以把方丽接到义乌去,你说,我这是心里有她,还是没她?”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王进东回义乌做起了他的百万富翁,我没那个命,只好依旧留在金华,和陈嫣华过着我们的小日子。我在电脑学校的兼职变成了全职,但工资依旧没有明显的上涨。
每天,我睁开眼,就看见陈嫣华为我挤好的牙膏,整整齐齐摆放在床边的衣服。我们一起出门,在西门吃过早饭后,她去学校上她的课,我骑着自行车,穿过无数的街道,去电脑学校。
那一年里,我们过的平平淡淡,虽说偶尔经济困难,但我们都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我们知道,这些都是暂时的,未来,有更好的生活等着我们。
比起我们,方丽倒是辛苦的多,一到周五,她就坐车赶往义乌,然后又赶在周日晚上回金华,两地的奔波在我们看来着实辛苦。但她总一脸的笑意,她盼着周末,比小学生盼着假期更积极。
毕业时,面对无数恋人各奔东西,面对无数失恋后痛哭的同学,我和陈嫣华感觉无比的幸运。我们不用体会异地恋的辛苦,也不用品尝毕业就分手的痛苦。毕业对我们来说,只是从一个城市,回到另一个城市。只是一段感情,从校园走到社会,从苦涩变的成熟。
毕业聚餐时,我以为我不会哭,但在班主任说出那句话后,我们或多或少,都流下了难以言喻的泪水。我仍记得那天,他说:
“不管过去我们在大学里是如何度过的。但是,从今天起,就意味着,我们中的大多数人,这辈子再也不会踏学校的大门。不再有同桌的你,不再有老师砸过来的粉笔头,不再有百分之百信任的人际关系,不再有你想逃就逃的课。或许,将来有一天,你会后悔起来,毕业前的最后一堂课,为什么就没有认真的听讲。”
那么你呢?毕业前的最后一节课,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