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莲丽虽然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她还是面无表情地对契罗利汇报说,叶永强的测试准备工作已做好了,是否马上把他押送过来?
那契罗利还未从自己的冥思苦想中回过神来,眼光光的对着来人便答复说那就走吧。他和卡莲丽他们一道走出办公室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连手里拿着的那件石器也带在手上了,便索性儿握在手上把玩算了。
然而,在叶永强看来,契罗利手上的不起眼的石器,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件西安半坡村出土的斧形新石器。虽然那石器看上去并不怎样似斧,但在搞考古学者看来却是一件无价之宝。
叶永强一见,激动起来,他瞪大了双眼看着石器发出了惊呼,早把自己的危险处境忘得一干二净了。他还像以前一样的率直、坦荡,但是,当他看到契罗利手中的石斧时,他整个人都变得兴奋、激动,甚至是忘乎所以。
仿佛他现在正在某处考古挖掘场似的,他整个人都处在了兴奋中,扬着他的倒八字眉,脸色红润,用手指着契罗利手中的石斧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他的眼睛像换了一双似的,好兴奋、好迷人的眼睛!
只见他指着石器忘情地“呀、呀、呀”地叫了几声,才回得过神来,喊道:
“你们怎么把我国西安半坡村出土的石器窃来了?”
叶永强的声音响亮,激动中带着颤栗和愤慨,脸上因激动而泛起红色,表情甚为复杂。
这使契罗利狐疑地不解地看着他,用低沉的声音自言自语地不知说什么来着。在他那充满狐疑的、迷惑的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他的衣领皱皱巴巴,外套上撒满烟灰,咖啡啧从他外套的衣袖边到前襟点点滴滴的布满了衣裳。
两个高大威猛的海洋人伫立在契罗利的身后,看着眼前的一切,正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本来想提醒契所长,够时间采录信息和制作标本了,但是契罗利显然无心情听他们的提醒,只把一双黑黝黝的小孩子似的眼睛,盯着叶永强和卡莲丽。
那意思最明显不过了,就是想知道叶永强说什么来着?卡莲丽只好把叶永强的说话翻译给契罗利听,契罗利不觉大吃一惊。连忙把身后的助手叫出去,然后走到叶永强身边,把手放在叶永强的肩膀上,抬起了头。
在天花板上吊灯照下来的一束冷色调的光线中,契罗利张着嘴重复着刚才说的话再问一次叶永强,那意思是你确定?
叶永强紫涨着他那张棕红色的、激动的、眼睛闪亮的脸,肯定地点点头。“如果有差错,契罗利所长,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叶永强几乎是发誓地吼叫道。他自左向右转过头去,求助似的看着卡莲丽,期望她快些儿把自己的说话翻译给契罗利听。
但契罗利仍然满腹狐疑,眼睛也是不太相信地盯着卡莲丽,盯着叶永强,略显出些激动和不敢相信地问道:
“你能肯定这件石器是你们中国西安半坡村出土的石斧?”
卡莲丽面无表情地原话照译。她内心太复杂了——这两个男人,一个可以因为工作不惜滥杀无辜;一个死到临头,仍然胡里胡涂。叫她都不知怎么说才好!
“当然,因为我父亲曾参加过那次的石器出土考古以及整理工作,而我那时刚巧跟父亲到过整理的博物馆去看过,还因为那次整理才使我对考古学入迷的呢。”
原来,在西安市东半坡村发现的遗址,属于仰韶文化类型,这是黄河流域新石器时代中期的一种文化。因日用陶器以红陶为主,上有彩绘的几何形图案或动物形花纹,又称为彩陶文化,1921年首先在河南渑池县仰韶村发现。
这是黄河流域规模最大、保存最完整的原始社会母系氏族村落遗址。1953年春被发现后,经过四年的系统发掘,建成了我国第一座遗址博物馆。
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后期七十年代初,博物馆作为封建残余的最大实物保存库,受到当时的年轻人的冲击最大。那时的那些热血沸腾的青年,他们高举着红宝书,喊着激动人心的口号,拥在博物馆前,要冲进去“横扫一切牛鬼蛇神”的物品,不许它们毒害革命的青少年。
在那紧要关头,那个市后来才被打倒的市长站了出来,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就是既不能使博物馆保存的“残渣余孽”的东西毒害青少年,又防止冲击进去后,一少部分人趁机捞取好处,索性把博物馆封存起来。
最说,博物馆里也没有大的“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理应不必全力“横扫”。那青年头头虽然与家庭决烈了,但他毕竟是在知识分子的家庭长大的,也知道博物馆里的藏品的重要性,就同意了市长的提议,把博物馆封存,把人员下放农村劳动改造。
尽管如此,博物馆里的许多文物还是得以保留了下来。那时,叶永强的父亲也被打成右派,被下放到农村劳动改造。直到****时期结束,叶永强的父亲才得以评反,重新回到博物馆工作。
但博物馆里的东西因为那场****的冲击,人员都下放农村劳动改造了,没有人看守,没有人管理,许多文物就在不知不觉间被窃了、流失了,因此,抢救和整理工作就成了博物馆当时的头等大事。
那时候,叶永强还小,而叶永强的母亲又常常有病在身,所以叶永强的父亲不得不把他带在身边。
叶永强当时已经十岁了,正是长知识的成长期,加上又好奇心特重,做父亲的只好向他介绍,告诉他仰韶文化有很多种类型,遗址一般都在靠近河流的黄土台地上。
河南陕县庙底沟所发现的仰韶文化遗址,与半坡类型有所不同,彩陶的颜色黑多红少,没有半坡类型的圜底钵。庙底沟类型分布在陕西、河南、山西三省,范围较大。
另外还有在河南安阳县后冈遗址发现的后冈类型,得名于河南安阳县大司空村遗址的大司空村类型,彩陶以灰陶为主,多用红色纹饰。此外河南郑州的大河村类型,多为白衣彩陶,纹饰中有太阳纹、月亮纹、星座纹等。房屋遗迹中还出现了排房和分间房。
叶永强听得津津有味,他把小胳膊肘支在桌上,上半身半伏在桌面,撑着下巴,用一根小手指不停地触摸自己的太阳穴。他的小眼睛瞪得大大的,流露出渴求的神情。生怕父亲嘴里说出来的每个字眼会溜掉似的,几乎是整个脸蛋儿都定格在那儿了。
他细细的、好奇的、天真的眼睛,就如同刚开始成长的禾苗,老是一副吸不够水份的样子,干脆养在水田里好了。他不停地一会儿拿起彩陶碗抚摸抚摸,问问年代什么的,一会儿又把目光移到石器上,还轻轻拿起来欣赏呢。
为了区别仰韶文化类型与其它类型的不同,还做过笔记,把代表仰韶文化的文物一一记录下来,那些是不平静时期被洗劫后现存于博物馆的,那些是有图片、资料而下落不明的。这下落不明的,其中就包括契罗利手上现在握着的一件石斧。
听到叶永强对西安市东半坡村的仰韶文化如此熟悉,契罗利太高兴了。他那张中老年海洋人的脸上,青白色里终于透出些微的红润,难得一见地堆起笑容。尽管那笑容是在青白色的皱纹间条里绽裂开来的,可仍然掩饰不住他内心的高兴。
“这真是不可思议呀。我们研究了很久了,就是找不到它的出处和属地……”
契罗利所长说到这儿,还津津有味地把玩起自己手上的石斧,啧啧称奇地接着道:
“原来你是如此的来历!怪不得查遍所有资料,也找不出你的出处。你要不跑到民间去,你想遁形也难。这次,你可要归档入库喽!”
契罗利开始回忆谈话的全部过程,当想到叶永强是如何地激动,如何娓娓动听地叙述石斧经历的情景时,就更加觉得自己手上的石斧是多么的珍贵和稀有,他用一只手小心亦亦再次把石斧递到眼前,打算重新打量和欣赏。
可是他忽然发现有好多人正站在他的身旁等候着他下指令呢。便突然没有了雅兴,还很扫兴地转过头来看卡莲丽,见卡莲丽一副欣赏表情地看着叶永强,眼睛隐隐流露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流光逸彩,便有意打断她的情思,说:
“嘿,这可太妙了。一直来,这石器在这里已相当长时间了,今天才知是你们中国出土的,为了证实它的真实性和价值,我们坐飞船到你们国家去考证一下。”
海洋人们顿时兴奋起来。他们并非为了契罗利手里的石斧有所归属高兴,而是因为又能到陆地上呼吸呼吸真正的新鲜空气高兴。
他们刚一转身,契罗利才想起什么似的拧转头去对卡莲丽说:
“卡小姐,把叶先生带去用饭,然后准备出发。”
“是,所长。”
一行人得了所长的指示,心情大为高兴,便都脸露笑意,轻轻松松地往飞船基地走去。
然而,他们刚刚走出陆地人类研究所,迎面而来了一大群海洋人警察,把他们团团围在了海洋人类研究所旅宿部的门外。
一个包裹着头部的海洋人,瞪着一双凶恶的眼睛,愤怒地指着叶永强对身边的警察说了几句什么,海洋人警察二话不说,朝着叶永强举起死光手枪冲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