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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蝶恋花

思雨并不知道自己失踪了一晚对伊子轩来说是怎么样的一种煎熬,当他去醉仙楼听说有人来闹场,思雨为了保全自己逃脱了梦苑,但是一逃便了无音信,梦苑的老板娘用寥寥数语解释了思雨为何失踪的经过,伊子轩恨自己为何明知这里是鱼龙混杂的地方,偏偏忽视了要派人来保护她,恨他自己为何有能力却无法保护她。

他打听了一晚,终于得到了她的消息,知道思雨在时府门口被马车撞伤,时府的人在照顾着她,他想要见思雨,却不知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见思雨。那个时府里有她的至亲,虽然,她痛恨这种血缘关系,可是,伊子轩知道,思雨其实期待着这份亲情,报仇只是她用来抵触自己想念亲人的借口罢了。

很多年之前某个晚上,她坐在冰冷的石阶上,翻看着一本册子,册子中有一张画,思雨小心地打开那副画,伊子轩第一次见到那样奇怪的画,那张画将人物描摹地栩栩如生,画中是一个年轻美丽的男子,她呆呆地望着那副画,未曾发现伊子轩站在自己的边上望着他。那个时候,伊子轩并不知道画中人是谁,直到他见到了时任远,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的样貌早已改变,但是那双眼睛他未曾忘记过,那是他见过的最有灵气的眼睛,他才知道,思雨在那个晚上独自坐在石阶上,望着自己的父亲的样子,想必,那么多年,她应该将那副画看了无数遍了吧。

那个小女孩,在画中对自己的父亲说了很多很多的话,有质问的,有想念的,有孤独的,有无奈的,有痛苦的,有寂寞的,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已经无法分离。

伊子轩想,也许这是一次机会,让思雨和自己的亲人呆在一起,无论思雨对她的亲人有多憎恨,但是,血缘至亲这层关系是无法磨灭的,也许,在时任远照顾思雨的这段时间,思雨会放弃对时任远的报复,这是伊子轩最喜欢看到的。于是,伊子轩决定等待着思雨的康复,等待着她回到自己的身边。

紫藤花已经开始飘零,方宅的院子里到处是一片淡紫色的旖旎。在时俊逸的细心照顾下,思雨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受伤的手腕还没有完全康复,但是精神已经好了许多。一大清早,思雨起床,披了一件单薄的外衣,慢慢地走了出去,时俊逸的房间外就是时家的院子,思雨走到紫藤花架下,忽然间,漫天的紫色花瓣飘落,她置身其中,闭上眼睛,感受着这场花雨,阳光照射在身上,分外温暖,连沉闷的心也跟着温暖起来。

险些以为身临仙境。不远的前方,时俊逸愣愣地看着思雨,感觉自己身临仙境中,那个女子,仿佛是来自仙境的仙女,长发飘逸,伴随着花瓣的凋落,凸显了她的清秀和淡雅。让他自心底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骚动。

阳光照在思雨的脸上,她的身上泛出微微的光晕,让时俊逸觉得她快要消失,于是时俊逸大喊着:“思雨。”

思雨睁开眼睛,看到时俊逸担忧的面庞,她淡淡地笑,大半个月来,他的细心照顾,让思雨迟疑着,难道要去伤害这个和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吗,时俊逸走进她关心地问,“怎么出来了?脚上还有伤呢。”

时俊逸扶着思雨,害怕她站不稳,思雨也自然地搀扶着他,“在屋子里憋久了,想出来走走,屋外的阳光真好,不是吗?”

“那也该找个人搀着你啊,这才刚好,万一又有个什么,前面的调理不是白费了?”

“我没有那么娇弱。”思雨看向他,那是她看到过最纯净的眼睛,好像能够看到他的内心深处去。她开始矛盾着,我真的要去伤害他吗?

“我扶你进屋吧,待会儿要吃药了。”时俊逸劝说着思雨,然后扶着她进屋。

时俊逸扶着思雨躺倒在榻上,丫鬟端来了药,时俊逸接过药,舀起一勺,怕药太烫,吹了吹送到了思雨的嘴边。思雨喝了口药,虽然苦,可是看到时俊逸认真的表情,硬是将药喝了下去,浅浅地笑着。

看着时俊逸,这些日子的相处,感觉他是一个细心温柔的男子,这样的男子竟然是自己的弟弟,思雨觉得自己心中的恨意被时俊逸的关怀一点点地磨掉了,虽然,时俊逸对她的好完全是出于爱慕。

然而,思雨对他已经恨不起来,毕竟,伤害她母亲的人是时任远,和其他人都没有关系。想明白了这一点,思雨已经放弃了利用时俊逸去报复时任远。

喝完了药,思雨想起了伊子轩,他为什么没有来找自己呢?难道他知道自己在时府,难道他知道自己留在时府有要做的事,思雨心想着,以伊大哥对自己的了解,他应该是知道她有要做的事。

既然已经来了时府,那么就和时任远说清楚吧,“时俊逸,你爹在吗?”

“他在书房,你找他有事?”

“是的,我能不能够单独见见他?”

时俊逸好奇地问:“有什么事你要单独见他呢?”

“我有些事要说,请让我见他一面吧。”思雨的语气里带着不容拒绝的请求。

“那我扶你去吧。”

“谢谢你。”

时俊逸觉得思雨对自己越来越客气,而这种客气让他们之间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墙,他隐隐地觉得自己无法走进思雨的世界。

时俊逸扶着思雨去了时任远的书房,门开着,思雨就这样被搀扶着走了进去,她的心越跳越快,但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因为亏欠她的人就在里面。

“时大人,思雨有话要对您说。”思雨礼貌地行礼,对他说道。

时任远见到思雨,连忙起身,眼神复杂地看着她,想要搀扶她,又举得于理不合,于是只好站着,请她坐下。

时任远面容严肃,却带着一丝温柔,这种温柔时俊逸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时任远的眼神中有些许的爱怜,关心,“你有什么话要说?”

思雨看向时俊逸,“你能回避一下吗?”

时俊逸好奇看着思雨,又好奇看着时任远,然后点点头,走出了时任远的书房。

思雨深吸一口气,将积压在内心所有的质问在这一刻全部喷发。

“时大人,你还记得一个叫安若离的女人吗?20多年前,你离开她,你说要出人头地,然后这个女人怀着你的孩子一直等你,然而她等到的是什么呢?等到的是他的丈夫成为大官的女婿这样的消息,于是她带着孩子爬山涉水地去找你,然而找到的又是什么呢?那个叫安若离的女人在找你的路上吃了多少苦,险些丢了性命,你可知道?当她看到你牵着别的女人的手的时候,她内心的痛你可知道,当她遭到背叛,黯然离开的时候,她的心已经死了,她差点投河自杀,你可知道。那个时候到处是农民起义的战争,她带着孩子躲避大小战役,身体越来越差,没有钱买药请大夫,直到病死都没有钱安葬,这些你可曾知道?她的孩子为了安葬她,被迫卖身学艺,被破承受人间冷暖,这些你可曾知道?时大人,当你坐在这富丽堂皇的书房里,享受生活的时候,你的孩子沦落在外,历经人世沧桑,这些你可曾知道?”

思雨的一席话,让时任远哑口无言,一句句“你可曾知道”击打着他的心,他有想过安若离会遭受怎么样的痛苦,可在思雨一句句诉说的时候,他才知道,这苦痛竟是真实地让他难以承受。原来言语真的是会伤人的,时任远觉得胸口疼痛,喘不过气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抓住思雨,他有千言万语要说,太多的无可奈何和抱歉,然而,现在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思雨已经习惯将眼泪往肚子里吞,可是提到母亲的时候,眼泪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她深吸一口气,对时任远说:“时大人,我就是那个叫安若离的女人的孩子,那个在雨中跪着,求人出钱安葬我母亲的孩子,那个为了生存卖艺的孩子,那个为了见到自己的父亲苦练技艺的孩子。你可知道,我见到你,想要对你说什么吗?”

时任远紧紧地盯着思雨,眼眶竟有些湿润,他激动地说:“孩子,我对不起你,我向你保证,一切苦难都过去了,我会补偿你。”时任远想要去碰触思雨,而思雨用力地推开他,语气冰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诅咒你,永远都得不到幸福。”

思雨感觉自己用尽了力气说出了这句话,她曾经想过要用什么方法让这个男人受伤,要用什么样狠毒的语言诅咒他,然而,当这个男人真实地站在她的面前时,她一句狠毒的话都说不出口,思雨觉得头痛欲裂,在她快要摔倒的时候,时俊逸撞开了房门,扶住了思雨,他眼神复杂地看向时任远,“爹,原来,思雨她是你的孩子,多么可笑,我爱上的人竟然是我的亲人。”

空气里充满着各种味道,伤心,内疚,害怕,嘲笑,懊恼这些都汇聚成了痛苦,直指屋内三人的心中,时俊逸看着思雨,“原来我们的相遇竟然是你蓄谋已久的报复,现在,你做到了,心中可舒坦了?”

思雨觉得自己可笑极了,是啊,报复了时任远,又怎么样了呢?痛苦没有减少,快乐没有增加,她,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人。自己蓄谋已久的报复,竟然在看到时俊逸纯净而带着伤痛的眼神后,溃不成军,她用力地推开时俊逸,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时俊逸蹲在原地,看着欲言又止的时任远。

思雨一步步走到了时家的后门,从后门离开,穿过一条小路就能走到旧宅,她用尽力气快速地走向那个地方,终于走到了那幢旧宅,她用力地敲门,用力地哭喊着,“伊大哥,开开门。”

伊子轩听到了动静,打开们,看见满脸泪痕的思雨,思雨的身体一软,就要跌倒在地上,伊子轩连忙扶住她,思雨用力抓住伊子轩的衣领,虚弱地说:“伊大哥,带我走。”然后昏倒在伊子轩的怀里,此刻她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听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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