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海滨浴场,他来到他们之间,调侃说:“二位又谈了两天恋爱,感觉怎么样啊?”
好在他们都是年近花甲的老人了,桂茹虽然脸上有些燥热,但她坦诚的说:“如果上帝再给我一次生命,我绝不离开他!”
明峰没有说什么,紧紧的把桂茹揽在怀里,面对严正说:“快给我们拍一张情人照!”
桂茹争扎了一下,看了明峰一眼说:“你在嫂子面前怎样交代!”
明峰揶揄她一眼说:“夫人是位通情达理的人,她看了我们的情人照,一定会谅解的。”
严正不容分说,咔嚓一声,摄入镜头。
到石老人海滨浴场,大家都脱了衣服跳进大海,可桂茹却不愿意脱衣服,她对明峰说:“我脱光了多不好看哪?”
明峰说:“有什么不好看的,快脱吧,多难得的机会啊!”
她还是很不愿意的说:“你们洗吧,我在这里看看风光就行了,我不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把自己脱的光光的,太暴露了,不符合我们的身份!”
明峰不容分说,把她拉进更衣室,着手给她脱衣服,她忸怩半天才被明峰硬把外衣脱下来了。然后换上了泳衣,明峰一看,十分惊讶!他想象中的桂茹丰满圆润的身躯已不付存在。完全变成了皮包骨头,形同枯槁。他十分怜惜这位往昔的丽人。时间老人和岁月的坎坷也太残酷了,是什么力量把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变成了这样丑陋的老太婆的?他拉着她奔向大海,珍惜这沧桑百年中的一瞬。海水将要漫过她下身的时候,明峰给她先用海水前后胸按摩了一会儿,才让她没入水中,因为他认为她身体弱,马上就进入冷水会受不了。她此时此刻,十分感动,难为明峰还有这样的细心。她眼睛湿润了,心里在想:明峰真是个好丈夫,可惜呀,我没有福气,同窗十载,我竟让他失之交臂。苍天啊,太不公平啦!明峰带着她游了一会,就回到岸边,给她的前胸和后背搓了搓。特别是搓到前胸时,她很难为情。
明峰说:“不要紧,难道你还怕我吗?”
她想:是啊,他是我的至爱,开怀之人,第一任丈夫,她第一次让一个不是自己丈夫的人帮助洗浴了全身。他真的感受到了桂茹提前衰老了。到了岸上,他先用干毛巾给她擦干了身体,马上披上浴衣,让她去休息。自己才开始换衣服,到休息处休息。桂茹忙拉过他坐在自己身边,旁若无人的依偎在他的胸前,感到无限幸福。仿佛真正回到了少女时代,享受着初恋时的温馨……
八月十九日,他们俩逛街,游览青岛市内风光,观瞻市容,鲁迅公园,水族馆等处。尽情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下。他们边旅游,边聊天,谈一些感兴趣的话题。桂茹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题,她说:“明峰,有件事我想告诉你,徐锡东不是个正派的人!这两天,我看他老缠着你,不知为什么?”
明峰说:“啊,他看中了我研究的‘细胞还原酶’项目。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正派人呢?”
桂茹说:“哎,你离开学校以后,学校里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他毕业以后,先留在学校。后来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他隐瞒‘逃亡地主’家庭出身的事被揭发出来。他原来是我们的同乡辽南人。后来被处理回驼城一个小工厂劳动。运动中有人揭发,他57年反右斗争中,向汤宏志,牛素琴等核心组成员,告密了几十人在私下说的‘落后话’,在他的揭发和检举下,有五、六十人被定为‘中右’。我们期定了二十几个右派,每个人档案里都有他的‘证明材料’。我现在还影影绰绰记得:他还揭发了你,大概是你姑姑被苏联红军强奸的事,把‘反苏’的帽子扣到了你的头上,这也是定你右派的罪状之一。这个人太阴险了,千万不可和他交往啊!”
明峰突然打个激灵,想起来了。三十年前,定我右派时,批判过我的“反苏”言论,当时我却不知道“风”来何处?原来是他告的密。他仔细的想了想,这件事在大学里我跟谁也没有说过。批判我时,汤宏志,牛素琴们为什么会知道我姑姑被苏联红军强奸过呢?桂茹的提醒,他想起来了。
徐锡东与我出生在辽南同一个自然村,后来,他逃到辽北清原县,投靠一个远房的姑母。当我在侯城药学院认出他以后,他害怕极了。后来他请了我一次,目的是要我千万不要把他的“逃亡地主”身份给捅出来。我当时一时冲动,哥们义气,立即向天盟誓说:“我决不管你的事”。
我好心给他保密几十年,而他却恩将仇报,背后打我的小报告,落井下石,用别人的鲜血染红自己的面孔,这还能够个人吗?他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自己在药大时曾经跟谁说过姑姑被苏联红军强奸的事。迅速在他的脑海里进行搜索。他想起来了,自从他让他给他保密地主出身以后,在药大的四年中,他再也没有跟他打交道。很怕无意中说漏了嘴,暴露了他的“逃亡地主”身份。那一定是孩提时,我们在一起玩,我曾当着他的面骂:“苏联红军是大鼻子,老毛子,土匪,坏蛋,无恶不作,强奸姑姑,还有不少别的妇女,哪一天落到我手里,非把他们千刀万剐不可……”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他竟在政治运动中,把我孩提时的话语,向上级告密,其用心何起毒也?实在是卑鄙无耻至极!
他缓了一口气说:“桂茹啊,如果不是你提醒,我将糊涂一辈子,不知道跟头栽在谁手里!”
桂茹说:“所以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千万不要再跟他打交道了!”
明峰说:“感谢你的提醒,我注意就是。”
在校友们分别的时候,徐锡东邀请他回东北,到驼城一游,并到他家里做客,他断然拒绝了。
后来,他们在海滨找了一块适宜的地方坐下,休息,畅谈。桂茹问他说:“明峰我们就要分别了,你想不想问我点什么?”
明峰说:“该问的都问过了,没有什么再想问了。分别三十多年,能有这样一次机会,重新聚会,已经很满足了。”
桂茹低下了头,心中暗自叹息:男人啊男人,天生下来就心粗,古语说,十个男人九心粗,一点都不假。我们同窗十载,又有一夜夫妻之情,难道不应该问一问我们有什么“共同财产”……她思考再三,此时,如果再不告诉他,今生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桂茹说:“我要出国定居了!”
明峰一惊,他立刻把她揽在怀里,桂茹争脱开来。
明峰说:“中国之大,难道就没有你的栖身之所了吗?”
她摇了摇头。他又说:“到大洋彼岸有依靠吗?”
她又摇了摇头,泪水再一次从她的双颊上流下,她绝望了。明峰意识到,在她心中一定有难言之隐,就说:“我劝你还是留在国内吧!欲留在京城生活,我儿子在京城,可以照顾你。”
提到儿子,她怔了一下。然后,立即投到他怀里大哭起来,他一边捶打他的胸脯一边说:“明峰啊明峰,你难道不知道我们有共同的儿子吗?”
明峰呆了。怀疑她神志不清,我们会有共同的儿子!他在哪里?
她哭诉着说:“我们那一夜夫妻,竟产生了爱的结晶。为了掩人耳目,才匆匆与汤宏志结婚……可是,婚后并不幸福。”
哭了一会儿,她接着说:“我与汤宏志结婚后,七个月生下孩子。汤宏志怀疑我不贞,认为孩子不是他的。又在一次孩子生病配血时,得到了确凿证据。孩子是‘B’型血,我是‘O’型血,而汤是‘A’型血。显然,孩子不是汤宏志的。为此事,我们吵了多次。后来,吵的不可开交时,开始婚内分居。”
她缓了口气又说:“那时我事业心很强,孩子很小的时候就送给婆婆抚养。常外出参加学术活动,汤宏志哪耐得住冷落。就与他的老情人牛素琴勾搭上了。最后,发展到只要我外出,他就与她同住。有一次竟被我撞见,我俩大吵大闹,闹的沸沸扬扬……”
明峰听了桂茹的叙述,目瞪口呆,连连说了两个“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桂茹听她连续说了这么多“想不到”,她想:索性让他把想不到的事情都告诉他算了。
她说:“明峰啊,你到如今还是个书呆子,你想不到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你不是还有女儿吗?”
一提到女儿,他更感到凄楚,就是在她出世的那一刻,我的大难临了头……明峰低下头对着桂茹的脸,眼睛湿润了,用低沉的声音说:“她才一岁多就夭亡了,还提她干什么!”
“她没有死,还活在这个世界上。”
他立即惊呀的问:“是真的,她在哪?”
“她不但活在世界上,而且就在你的身边。在他们完全不知请的情况下,与我们的儿子结成了夫妻……不仅如此,她已生下了两个幼仔,一个是呆傻,已于两年前夭亡;另一个生下来几个小时就停止了呼吸。”
“明峰,我们上一代人的罪孽,已经伤害了下一代,而且,殃及了第三代……”
明峰想起来了,心里在说:莫非是他们……
“只要我离开这块使我痛苦一生的土地,他们就永远,永远不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