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他对遍布于昆仑山下的野决明进行了研究,提取出结晶性的生物碱,就是多年以后被别人抢先发表的野靛碱,他提取出这个化合物以后,发现它有却痰作用,但毒性比较大,副作用多,尤其是胃肠道反应比较强烈,效果又不太好。所以后来他放弃了。这种化合物,目前虽然还没有找到理想的用途,却是他在大漠深处,首先提取到的。
另外,茫镇主要开采石棉,矿工被扎伤,石棉留在肌肉内是常有的事,他发现被石棉刺伤处,多长赘疣,虽然不是恶性的,但十分疼痛、碍事,他根据中医用鸦胆子治疗鸡眼的方法,进行治疗,总是不能除根,所以他采用有机溶媒提取物,制成油性注射剂把药物直接注射到赘疣根部,结果收到了奇效。一般一针就可以根治。这与后来顾学裘老教授的“指实体”不谋而合。
这七、八年来,高洁也没有虚度。她把以前的经历和工作经验进行了回顾和总结。她中专毕业后,做了六年公社秘书。68年出狱返乡,又做了三年普通农民。在盆地中心医院当了三、四年财务科长。到“新矿”又从工人上升为副矿长。她写成了几十万字的心得体会。她认为:在农村做基层干部工作,必须三结合;三不得;一坚持。三结合是:执行上级指令时必须与当地实际情况相结合。在这里她举了一个例子,58年******,上级命令派三千人去大炼钢铁。可是,当时的实际情况是秋收在即。三千人派出去了,即将成熟的庄稼谁来收割?二是,理论必须与实践相结合:理论上,共产主义是天堂,“人民公社是桥梁”。各尽所能,按需分配,人人憧憬!然而,中国的实际是“一穷二白”,共产主义能从天上掉下来吗?三是,别处经验与本地情况相结合:有的地方搞“大食堂”。这可能在某个地方适合,比如城市郊区,或者经济发达的市镇。可我们这里是农村,千百年来,都是一家一户过生活。一下子全村几百口人,不分男女老少,统统聚到一起吃饭,能行得通吗?三个不得是:一不得:盲目服从,请功邀赏;二不得:虚报,浮夸,玄耀政绩;三不得:持强凌弱,强迫命令。一坚持:就是坚持做老百姓的朋友。
她又总结了一套做知识分子工作的经验。她到盆地工作以后,周围有几十位大学生,几十位中专生,其中还有主治医师,主任医师若干名。几乎每天都与知识分子打交道,与他们交朋友,谈心。对他们的所思、所想了如指掌。知识分子是和平建设时期,国家栋梁之材。国家也经常高喊: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而建国以来,历次政治运动,都在整知识分子。有的知识分子本来是红色家庭出身,但一上了大学或者专科学校,就成了改造对象。难道真的知识越多越愚蠢?知识越多越反动吗?果真如此,国家为什么还办高等教育?她对持这种观点的人提出了挑战。认为:提出知识越多越反动的人,其出发点可能有二:一是,出于“愚民政策”,害怕知识分子颠覆政权;二是,出于无知,不知道,科学技术就是生产力,而且,是最具有活力的生产力,它能够创造最大,最多的财富。所以,经过这么多年的思考她得出结论,在未来的国家建设中,必须真正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发挥他们的专长,让他们尽力、献策。
在与工人接触的七、八年中,她逐渐熟悉了这个群体,他们有团结互助的精神。他们的主要要求是养家活口,在建设国家中发挥了巨大的主力军作用。但对他们必须做艰苦细致的思想工作,因势利导,把他们的积极性调动起来,使他们真正认识到是国家的主人。否则,违背他们的意志,侵害他们的利益,那就会走向反面……这就是政治。
他们夫妻正在卧薪尝胆,蓄势待发的时候,在他们家里,发生了两件大事。
这一天,明峰在制备蒸馏水,高压锅爆炸。那是他用做饭用的高压锅烧蒸馏水,管路堵塞,造成高压锅爆炸,把房顶崩了个大窟窿,吓的正在睡梦中的小忆新哇哇大哭,高洁也吓的脸色发白。事情过后,夫妻俩就大吵起来。
高洁说:“你还要不要这个家了,还要不要孩子了?”
“这是偶然事件,不可预料,以后注意就行了嘛,你嚷嚷什么!”
“再偶然一次,我们娘俩就没命了,再也不许弄那些破实验了。”
“那怎么行,不让我搞,我的生命还有什么意义?”
“你实验有什么意义,你都是‘黑人’了,还想出人头地啊!”
高洁抓起那套烂东西就给扔了出去,明峰可心疼坏了,上前就推了高洁一把,并说:“你太无理了!”不顾被他推倒在地的高洁,忙跑去拾他的仪器。高洁放声大哭,小忆新见妈妈哭,他也跟着哭,哭的昏天黑地。
高洁一边哭一边数落:“我和孩子的命还不如你的破仪器,明天你就抱着你的瓶瓶罐罐,破烂仪器睡吧!我们娘俩走!”她爬起来,抱着小忆新就往外走。
这时,他才动了真情,放下仪器,把她拦住,好说歹说才把她劝回来了。接着十多天,明峰不吃,不喝,不睡,长吁短叹到天明,已经成了呆子,傻子。高洁看着丈夫的可怜相,执着劲,又发了慈悲心肠。
她对丈夫说:“好了,都是我的不对,你继续实验吧,不过一定要注意安全!”
他立即从呆傻状态恢复了活力。
第二件是,他将要离开“新矿”的前几天,这天晚上十点多钟,他正在实验室里,提取雪莲中的有效成分。他突然感到乙醚气味太大,他随手拉开排风扇开关,“嘭”的一声,发生爆炸,满屋子是火。多亏他有实验室工作经验,没有慌,一步跨出门去,立即把门关上。半小时之后,由于室内缺氧,乙醚气体燃尽,自动熄灭。多亏他设计实验室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房顶用石棉瓦,四壁用三合土抹平,木门用铁皮包好,实验室里面只有一个小木凳烧焦,少量试剂,玻璃仪器连接处的橡皮管等物品烧毁,损失不大。但是,从此高洁再也不让他搞实验了。
正在这时又有一件事发生了,明峰再也没有重新恢复他的实验工作,他们开始了新的征程。
这天下班时,一个四川籍工人,给明峰带来一张条子,他打开一看,是宋长河主任写的。晚八点让他俩务必到他家去一趟。他回到家里,和高洁商量。
她说:“宋、黄夫妇是我们的恩人,七、八年来,我们虽近在咫尺,为了避嫌,从不敢来往。今日写条,必有大事。去是一定要去的……”
她想了一下又说:“会不会是你的问题被发现了!”
明峰又看了一下条子说:“字体是宋主任写的。”
高洁说:“哎呀,我的傻老公,如果是别人逼着他写的呢!”
他说:“那你说该怎么办?”
高洁想了一下说:“这样,我们到招待所,我先去他们家,你在招待所大厅里坐一会。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再去叫你。如果半个小时我不去叫你,你就赶快往新疆境内跑,这样可以万无一失。”
晚上八点钟,高洁准时到了宋家。宋、黄夫妇已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酒菜。高洁一看,没有别人,简单问明叫他们来的目的。高洁让孩子待在宋家,自己赶快跑回招待所,把明峰叫来。宋、黄夫妇招待他们入席,频频举杯……席间,宋主任拿出古城医学院的调令和郭成同志的信,明峰看过以后什么都明白了。
最后,宋主任说:“明年我和你大姐就要退休了,你们夫妇有了好去处,我们也就放心了!”
那是一个初夏的早晨,李明峰带着简单的行李,到古城火车站下车。他到古城来,还是第一次。长期在大漠深处工作,偶尔来到一座新的城市,看到什么都比较新鲜。火车站是新建的,宽敞明亮,空气清新。街道两旁店铺林立,漂亮整齐,马路宽阔,道路平整,是一座雄伟的中州古城形象,这座城市给他的第一印象极好。长期在这里工作的人认为这座城市古老、破旧,已经落在其他现代化城市之后。但作为在大漠草地住了二十年的人来说,已感到十分欣慰了。他心里在想:我李明峰,不,是王文杰今生今世能来到历史名城工作,真是上帝的恩赐。
他找了一辆三轮车,在晨曦的阳光下浏览了中原古城的风貌,古城的早晨很静,三轮车行进的挺快,经过南关,进入大南门,自由路,四面钟,到新街口。对面清楚的看见了,高高耸立的龙亭,周围的红墙上插满了五色彩旗,迎风飘摆……此时,三轮车陡然西转,走进一条古朴的街道,又行进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前营门街65号。车夫告诉他:“这里就是古城医学院,请下车吧!”
他付过车钱,提着行李进了学院大门,迎面是一撞古朴的大殿,飞檐灰瓦,红柱,白墙,十分雄伟,壮观。大殿后面是几栋教学楼或实验楼,两侧是宿舍楼或住宅楼……院内静悄悄的。一个值班护士告诉他,大殿背后的小楼就是院部办公楼。现在还没有上班,他只好在楼道里稍等一下,这使他有机会仔细观察这所学校。看样子是一所老学校,他心里在想:我二十四岁大学毕业,已过十九个春秋,恰好与苏武“留胡”时间一样,春露秋霜,往事悠悠……十九年的岁月,不堪回首……在医院管库房,研制浮肿丸,提取野靛碱,研制鸦胆子油……制备全鹿丸、鹿角胶,创制气管炎胶丸。上昆仑山,祁连山采药……被绑送林河农场劳改,到雪原煤矿劳动兼做医生。到大山沟里,牛毛帐篷中,为藏民兄弟看病,十一次从马上摔下来……还有老母亲去世不能奔丧……这一幕一幕,像电影一样,瞬息间从他的脑际掠过,二十个春秋像一场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