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洁被拘留以后,斗争并没有停息。郭勒市地区,造反派组织和红卫兵,多次开会讨论,他们的头头单志寿案件应如何处理?大部分人认为:单常委是州级干部,守卫省报报社的英雄,应当开大会追悼。被阶级敌人杀害,应定为烈士!当然,也有少数头脑比较清醒的人,认为他死的不光荣,不宜过分张扬。但他们是少数,只好跟在其他人后面不肯向前而已。造反派终于做出决定:8月30号在医院召开追悼大会,造反派全员出动,不得请假,不得缺席。造反派的行动很快被另一派得知。他们以白春香、谢晶晶、郝天林、汪子旺等人为首,召开会议研究对策。会上一致认为:单志寿是强奸犯,高洁是正当防卫。单志寿之死是罪有应得。坚决阻止造反派在医院这块救死扶伤的圣洁之地,为恶人开追悼会。这天早8点,他们集合全体医院人员,还有一些轻病号也参与进来,排成人墙挡在医院大门口。造反派冲在最前面的是医院医生训练班的学员和民族师范的学生。他们都带着红卫兵袖标,手中拿着木棍,红缨枪,节节向前。两派开始是口水战,吵、骂,逐渐发展成推、搡、撕、扯。医务人员就要抵档不住了,开始慢慢后撤。这时医院锅炉房工人、炊事员、勤杂工,医院背后的养路段部分工人,激于义愤,他们头带安全帽,手拿铁棒,铁锹,炉铲,擀面杖、菜刀冲了过来,立即冲到医务人员前面。造反派红卫兵也不示弱,挥动木棒、红缨枪、皮带、石块,寸步不让,继续向前冲,嘴里不断叫着:“文攻武卫!”
“打倒保皇狗!”
“揪出凶手!”
“揪出阶级敌人黑后台!”等口号,继续前冲,对骂,挑斗。工人们立即手挽着手组成人墙,挡在大门口。也开始高喊:“你们哪个有种,就向工人、贫下中农开刀!”
顷刻间,一场大规模武斗就要发生。州长刘景山同志接到报告,不顾个人安危(他刚参加了“三结合”领导班子),赶到现场,站到两派中间,大喝一声:“谁再敢向前走一步,你们就踏着我的尸体过去!”
州长的行动震撼了众人,两派都停止了前冲。州长见群众情绪有所缓和,提高了声音大声说:“同志们,红卫兵小将们!我们都是阶级兄弟,有什么事不可以坐下来商谈呢?你们大家能不能相信我?我在海州已经工作十多年了,你们差不多都认识我,我以个人人格向你们保证,一定能处理好这件事!”
两派群众情绪进一步缓和。他接着说:“关于单常委的追悼会,容我们常委会商量后再定……涉及法律问题容公检法调查取证后,做出恰当处理。请各位给我一个面子,各回各的岗位,大家看好不好?”
这时中心医院老院长许言也站了出来,把医生、护士都劝了回去。剩下几个工人、炊事员们本来就是激于义愤,特别是对李明峰、高洁夫妇双双陷入囹圄,抱不平才来的。他们见州长出来说话,也就放下“武器”,退了回去。造反派驱使的红卫兵见没有了对手,也开始松动,返回的返回,散去的散去。一场大规模的武斗被州长化解了。
但事情并没有完。按照公安局苏科长的调查取证,高洁的行为完全是正当防卫。因为一个女人,当她面临被强暴的危险时刻,她一定会采取一切办法保护自己。她手中只有一把剪子,自然要用它来反抗强暴者。还能注意到防卫的强度吗?况且当单志寿被刺倒以后,如果是为了阶级报复,为什么没有再补一剪子,致他死命呢?说明她只是为了防卫。当强暴者无力反抗时,她采取喊人,报案,并保护现场。为的是让真相大白于天下,她不顾个人羞辱,让公安人员对着现场,甚至对着她的身体拍照。说明她的行动完全是为了自卫,说明她懂得法律,尊重法律的尊严。况且,单志寿被刺后,24小时以后才死,医院误诊有责任。如果没有误诊,脾摘除也不会丧命。造成死亡的原因,医院应负一定责任,不能完全归罪与高洁。
但是,当时造反派在革委会中占多数,破坏了正常的法律程序和办案规则。如果当时不对高洁加以处理,必然引起两大派的激烈冲突,社会秩序很难安定下来。开始刘州长把问题寄托在法院的审理上。但是,此时法院也被造反派控制。审理过程中,两派发生了激烈的辩论,一派以方玉祥为首,他们极力为高洁做无罪辩护;而以公检法造反派头头刘冠达,苟守业为代表,站在造反派的立场上,认为单志寿是州革委会常委,医院革委会副主任。强词夺理的认为:高洁是反革命纵火犯的家属,对革命新政权有刻骨仇恨。毫不讲政策,强行要求法院对高洁判重刑。如果不判重刑,就要求把高洁交造反派批斗。根据当时情况,这个案子最后还是提到了州革委会高层。刘州长和军代表再三考虑,为了平息这场冲突,也是为了保护高洁的人身安全,决定逮捕高洁。因为,他们认为:高洁若是落入造反派手里,必然是死路一条。目前情况下,监狱对她是最安全的地方。最好把她送出海州地界。所以决定判高洁三年徒刑,立即送出郭勒市地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高洁被捕以后,造反派稍微安定了一些。但是,全医院,甚至全郭勒市地区,正义的人们都愤愤不平。在当时的情况下造反派主导州政。愤怒的人们也只好忍气吞声在压抑中忍耐。
第二场斗争紧接着开始。单志寿死后,州革委常委,州医院革委副主任位置空缺。州革委常委缺一人可以正常运转,而医院副主任是实缺,掌握医院行政、财务、总务,以及药、械采购大权。为了争夺这个副主任职位两派头头发生了激烈的对峙。造反最早,“资格最老”的造反派就是杜光荣。她因丈夫是州委组织部的科长,而偏向保守,所以,在与单志寿派的斗争中失利,没有当上官。单一死,她认为这次天与其便,一定能坐上院革委会副主任这把金交椅。但是医院医务人员鄙视她的人格,瞧不起她的工作能力。临床科室的医生护士都团结在白春香的周围,鼓励她站出来带领大家与无耻宵小们斗争。以免医院大权落到无耻之徒手中。开始她不肯出头,因为她是很正直的医生,以医疗为职业,以治病救人为天职。
后来许言老院长偷偷找到了她,动员她站出来,为医院树立一股正气。许老院长说:“你想想,医护人员中,出身成分都比较高,惟有你是个中农出身,丈夫又是现役军人,本人虽不是党员,但是团员。如果你立了旗,别人敢跟你走;若是谢晶晶、王若愚站出来,对立派,必然攻击他们出身不好,在学校时又有不当言论……他们又是夫妻俩,互相牵连,别人也不敢跟他们走啊!”
在老院长的动员下,她终于站了出来。两派为了争夺这个副主任,争的天昏地暗。杜派主要力量是,医院有一个医务人员训练班,都是当地蒙、藏族小伙和姑娘,学员三十余人。一时间他们都带上了红袖标,成了红卫兵。北京、上海、西宁都跑遍了。回到医院后,打大夫,吓护士,欺侮老工人,无恶不作。他们都听杜光荣的,为杜光荣摇旗呐喊,站脚助威,把杜光荣吹的锦上添花。什么坚贞的女党员,贴出第一张大字报,革命造反派的先锋,建设盆地积极分子,为医院文化大革命立下汗马功劳等等。在他们看来,医院这个副主任是非杜光荣莫属了。
与此同时,他们对医院大夫、护士,凡是拥护白春香的人,大肆攻击,说他们都是地、富、反、坏、右出身,是狗崽子,企图反攻倒算等等,不一而足。有些事情不是自己选择的,如出身是历史形成的。祖辈和父辈是地主,在当时就是污点,就是罪过。而造反派现实做的坏事,他们却不认账。为了在舆论上能够站住脚,谢晶晶文笔好,王若愚能画,他们都发挥了专长。一夜之间,铺天盖地的大字报贴满了医院候诊大厅;星期天他们又把大字报贴满了百货大楼前的广场周围。
内容是:单志寿在医院的种种恶行。如何搞打砸抢,如何偷东西,如何强奸妇女,……接着又揭露了杜光荣如何先保皇,后转向,挑唆红卫兵殴打老干部,殴打革命群众,如何跟坏分子史贵勾搭连环,如何跟鲁飞乱搞男女关系,贪图鲁飞金钱……特别是王若愚的漫画声情并茂,揭了杜光荣的老底。第一组漫画是,杜光荣扯旗造反,跟单志寿争夺革委会副主任,两个人脸蛋抹的红彤彤的,拉大旗,坐虎皮;第二组是杜光荣躺在史贵怀里撒娇,卖弄风骚等一系列风流韵事;第三组是杜光荣光着身子,趴在一个裸体男人身上,被一个小伙子,用丁字尺击打,屁股上红肿一片;第四组是他与史贵躺在床上,丈夫在地上烧茶做饭,侍候他们……语言是画的叙述,画是形象的语言,画的感染力远远超过语言的宣传力。十几幅连环画,生动形象的把杜光荣的老底揭露的淋漓尽致。使杜光荣像剥光了皮的香蕉一样,肝、肠、脾、肺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杜光荣见了气的五内俱裂,她绝不能服输,她要报复。她回到家里,见了丈夫特别气恼,躺在床上不肯吃饭。丈夫把饭送到她嘴边,她一个巴掌给打掉,撒了一地。丈夫问她:“怎么了?”她掉下了鳄鱼的眼泪,丈夫劝她安分点。她把丈夫痛骂一顿,一脚把桌子踢开。丈夫收拾完洒在地上的饭菜,劝她说:“你连谁整了你,你都不知道,拿我出什么气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