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想到会跟垃圾站的副主席住在一起，和他这样的人住在一起让我觉得既好玩又不好玩？
开学我就准备搬出5号公寓楼去住普通宿舍。联系好了地方之后，我就回公寓跟老大他们商量，我的东西太多，想让他们帮帮忙。一进宿舍我就觉得这里的气氛很不对，里面只有老大和嫂子俩，好像在对峙。嫂子看我进来，就朝我笑了笑说：你来了？那我走了。我一愣：怎么我来了你就要走？正要问，却看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好像哭过。我瞬间明白她又挨骂了。
嫂子一走我就问老大怎么回事，老大气恼地说，我要分手她居然不肯！我说，她对你那么好你也要分啊？老大说：我们最开始的时候就说随便玩玩的，她现在居然说要来真的！我一听就差点崩溃了——来真的还不好？
嫂子没有闹也没上吊。傍晚，她把老大叫她洗的那几条内裤送了过来，眼睛红红地跟老大说了声再见就走了。当天晚上，老大对我们大言不惭地说出了分手的真正原因：大一新生就要来了，正是泡处女的好时机。光跟那些纯粹是为了上床的女人在一起很没意思，表面上卿卿我我，实际上，那些女人不把他当什么人，他也不把那些女人当什么人。而泡到一个处女就不同了，泡到一个处女并且把她搬上床的话，即使将来你把她给甩了，她也会在心理上让你占据她的一生。那些大一女生初来乍到，一个比一个需要关照，让所有的有心人有可乘之机。他加入学生会基本上就是以泡处女为指导思想的。
宿舍里的人对第二个嫂子其实很有好感。她说话细声细气的，每次老大一打完球她就来帮老大洗衣服，有的时候还替我洗上一两次。不过既然老大想泡处女，我替她抱屈也没用。我问老大，你不是要找一生所爱么，怎么还乱搞啊？
他说，找到符合我所说的标准的女生太难。
我说，太难你也要去找去等啊，要不就降低标准嘛，不要随便乱搞嘛。你上的女人太多的话，你的一生所爱知道了会爱上你吗？
老大反问我：难道你会为了眺望天上的来鸿，而错过无数人间月明吗？
然后他振振有辞地说，人呢，只有在不停地追求中才能够提高自己。对爱情也是一样的，只有让自己永远处于追求爱情的状态才能提高自己的求爱技巧，才能够让自己的爱情保持新鲜，这样才可以让自己永远处于进步之中。
陈龙说，你可以不停地追求一个嘛。不要不停地换嘛。他摇头很遗憾地说，唉，现在的女孩子太容易犯贱了。大部分女孩子最开始的时候老是装模作样，装清高，装纯洁，对人爱理不理，一旦你把她搞定了，她就什么都迁就你，什么清高纯洁全都当垃圾一样扔掉了，整个就像附在你身上的蚂蝗。你当初为什么要追她？还不是因为她看起来有个性，看起来很清高很纯洁让你有征服她的欲望？现在她把你看重的东西完全抛弃了，你还追求什么？不甩掉她们你会恶心死！现在的女生老是说男人不是东西，其实她们从来没有检讨过自己。
接着他又说，至于保持爱情的新鲜，我打个比方，比如你去旅游，你今年去了兵马俑，明年还会去兵马俑吗？你可能会去华北爬长城，去江南欣赏水乡景色，去南海的万顷碧波上冲浪。再比如一年四季，春天看花，夏天沐雨，秋天观月，冬天赏雪，这样的话，你才会觉得生活有点意思是不是？一个女生有一种味道，尝了一个就应该再换一个尝尝，不然你怎么知道哪种是你最想要的？
我听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向前进说，我还是觉得现在这个嫂子不错，对你这么好。老大沉默了一会，然后说：她是很好，可是我不爱她，一点儿都不爱。
在H大学，住公寓楼是900元一年，住普通宿舍则便宜得多，住宿费是5号楼的一半，而且水费全免，电费每人还有两度的指标——算起来基本上也不要交。所以到了大二开学，我和一些同学在了解情况之后忽然对父母的钱善心大发，纷纷向上级打报告要求从5号楼搬到普通宿舍，学工办的领导就把我们分到了2号普通宿舍楼。
2号楼有个不错的名字——华夏楼，想出这个名字的人可能比较爱国。华夏楼虽然比5号楼优惠，但是便宜无好货好货不便宜。双层床一睡上去就咿咿呀呀的；墙壁上新石灰盖着旧石灰迹，构成一个接一个的让人浮想联翩的图案；衣橱是用砖块和水泥糊的——这到没什么，反正的我的衣服总是乱塞。放书的地方狭小得很，使我不得不让我的小说和衣服睡在一起。
风扇好像是从博物馆里跑出来的，一转动就带着音响。灯管也只有一个，因此一到晚上，那些班驳的墙壁由于照明度不够而显得更加暗淡，让人一看就产生阴暗心理。
老大很不想我搬走，他帮我搬东西的时候，一进我新家的门就说：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根本就是狗窝嘛！我就跟老大吹：
俺们家三代贫农，怕什么也不能怕苦！新舍友谭文山同学一听老大胡说八道很不满意，似笑非笑地回击说，像你这样的人，住到哪哪就成狗窝了。我随便看了看，宿舍里本来是住6个人的，但是进来的却只有三个。想来学院的男生们大部分还是有子儿的。过了几天，又有一个我们谁也想不到的人住进来了，这个人就是陶建凌。
陶建凌唐而皇之地成为我的新舍友。我没想到会跟当年的笑料、现在成为垃圾站的副主席住在一起。和他这样的人住在一起让我觉得既好玩又不好玩，好玩的是笑料还是笑料，即使当上了垃圾站副主席，举手投足间依然改不了笑料的本质。在宿舍里听他说话，看他的滑稽动作，常常让我忍俊不禁。不好玩的是因为他是众矢之的，我怕那帮家伙一不小心就把箭射到我的身上。
同学们对他的一鸣惊人显然很不服气，特别是那些在学生会奋斗了一年的干部。他们恨不得撬他的抽屉抄他的家砍开他的脑子来获得那些“莫须有”的内幕。可惜，大一的时候谁都不曾注意他，他的家又远在湖南，翻他的抽屉吧又显得不人道，砍开他的脑子又犯罪，既然没办法知道他当选的内幕，又对他的当选有意见，没办法，他们只好拿出中国人惯用的杀手锏：散播流言。这样的方法既不需要负责又可以杀人于无形，即使追查到头上，人们也可以用“听来的”三个字来搪塞。制造谣言、散播谣言、将自己听来的谣言加上自己丰富的想像后再将之示之于大众——都在谣言里摸爬滚打一二十个春秋了，哪件做起来不是得心应手？于是不久，关于陶建凌的流言在法学院所有人的嘴巴里飞来飞去。最后，由我的新舍友李小雨同学在我们的418宿舍将那些言论做了个总结：
这个人，别的本事没有，往上爬的本事却样样精通。
他会拍。没上台之前逢上拍上逢下拍下，哪怕是拍在马腿上被马踢上一两脚也在所不辞。这年头谁不喜欢有个人捧捧？
不喜欢都是表面的，看你用什么方式了。比如你当着上级的面对他说：您真英明啊。领导听了当然不高兴。如果你对着别人说，我们领导真英明啊，并且故意让领导听见的话，那效果肯定是非常非常不一样。他整个大一都在领导的身边呆着，在这一年多的相处时间里，他可能把那些领导的五脏六腑看了个透，要不为什么他一开口，那些领导就张开嘴巴乐？领导这一乐，不就为他登上学生会主席的宝座，打好了必要的领导基础么？
他会拉关系。他像一个见谁粘谁的胶皮糖一样，凡是被他粘上的，没有一个人不晕乎的。几乎每个人都逃不过他的粘，凡是能够看见太阳的地方就可以闻到他的糖味。一闻到他的糖味你就会一阵晕乎，然后你就会在选举的时候情不自禁地投上他一票。这样，他就打下了良好的群众基础。
他会弹劾自己的竞争对手。因为和领导接近的缘故，他在大家都在场的时候这个也捧那个也捧，到了关键时候，他会拿出自己的杀手锏，生造出别人与异性同居或者涉嫌偷窃的“事实”。对这些“事实”，学院的领导没有确凿的证据，也不好调查——学法学的特别要讲证据。可是没有证据就可以不算数么？没证据就是清白的么？就像一个人的脸上本来没沾有鸟屎，可别人说有，你去闻不还是觉得“似乎”有屎的味道？因此，其他原本清白的选手在老师的印象里就差了，这样对手的地位降低了，学生会主席的位置舍他其谁？就这样，他飞快地在学生里面破土而出，并且很快长成参天大树。
当然，我绝对不相信这纯粹是李小雨和同学们瞎编乱造的。正所谓空穴不会来风，无风不会起浪。即使这些言论不全是真实的，那至少有一半符合事实吧。因为在选举的时候，这个人就向我抛过媚眼，并且毫不掩饰地向我许下诺言：如果我选他而且他又当选了，他就请我去金海岸大酒店吃自助餐。而我当时不知道是实在抵挡不住他那媚眼的魅力，还是被未来的金海岸自助餐的香气给迷昏了头，糊里糊涂地违背自己的意愿投了他一票。结果他是当选了，但请我吃的并非自助餐，而是一个天津包子。并且这包子并非天津狗不理，而是普通包子。
我对他这样的欺骗行为十分不满，包子是吃下去了，当时还觉得香，吃完消化掉了之后，我的感觉渐渐复苏，这才发现自己还是吃亏了。于是现在我对那些传到我耳朵里的粗制滥造的！谣言，常常是理直气壮地把它们加工改造成精品，然后不遗余力地宣传推销出去。
我在宿舍里还没有住几天，就被两件事情给烦上了。
第一件是出在陶建凌身上。这个家伙有些很恶心的习惯，他在外面皮鞋西装领带，装成翩翩公子的架势，一回到宿舍就丑态毕露。一进宿舍门，他就上床，鞋子袜子一脱，那股子臭气顿时就在宿舍里面弥漫，如果不打开门保持空气流通的话，我们只怕一个个地都会被那臭气毒死。这还不算什么，更恶心的还在后面。脱了袜子之后，他便开始用手在脚指缝里乱挠乱揉，他一边揉一边龇着牙齿“霍霍”叫，不知道是因为痛还是因为爽，那些污垢就从他手缝里纷纷往下掉——他管这叫“干洗”。
揉完了之后，他手也不洗，就拿那手抠鼻屎，抠出来的鼻屎不管是浓是稀都先用两指搓成一团，然后擦在床板底部。有的时候，他还会再用那手去剔牙缝里的菜根。我在宿舍里看见了，实在忍受不了。我虽然有脚气，但是我的脚却还至于那么臭，我也不随便就脱袜子什么的。何况即使我要抠鼻屎剔牙齿，我也不会在挠完了臭脚之后。我说，陶建凌你他妈的能不能把手洗洗啊，你脏不脏啊，又是抠牙又是抓脚。他振振有辞地说，这有什么嘛？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抓脚，用小指抠鼻屎，用中指和无名指剔牙，虽然是一只手，但是它们又不会交叉污染？
第二件事是出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我们的床是双层的，我睡上面，李小雨睡下面。因为做床的材料不够硬，加上年代久远，人在床上随便一动就瞎晃晃。刚搬进来的第三天早上，我正睡得香，忽然被一阵有节奏的晃荡给弄醒。该晃荡开始还是若有若无，后来见我没声响，它居然越发放肆，晃荡的频率越来越高，幅度也越摆越大，并开始制造出一定的声音。我愣了一会等到大脑清醒过来，马上根据自己的经验判断出：底下的李小雨在手淫。我想笑又不敢笑：难怪我一进这宿舍，就老做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摇船的梦。
开始几天我还觉得好玩新鲜，有窥视到他人秘密的快感，就没有说他。但是不几天我就烦了。每天都是最想睡觉的时候那船儿就开始飘，把床弄得这么晃荡我怎么也睡不着，并且还会影响我一天的心情。再过了几天，我实在忍不住了。一次床又在黑暗中晃荡的时候，我突然开了口：你他妈的动作能不能舒缓点，就顾着自己高兴是吗？下面的马上就停下去了。他嘿嘿干笑了两声就一句话都不说。
后来不知道他是早上很少弄还是放慢了速度，只知道他经常不停地翻身——我猜测他其实还是在手淫，借着翻身的时候猛套弄几下我又不是没有试过。我还是忍受不了：你他妈的别老翻身好不好，你一动我就睡不了啦。
他只好又不动。后来晚上也不见他有动静，可能是把那工作放在中午或者洗澡的时候去了，妈的，只要不影响我就行。
相处时间一长我就知道李小雨同学很不拘小节。每次小白牙或者有女生到我们宿舍里来，他就要趁着天气热脱衣服，有时候脱了上身不够还要脱下身，一直脱到只剩下一条内裤为止。本来在自己的宿舍，脱得如此干净是没有关系，但是他好像专门为了小白牙和那些女生脱的，她们一来他就脱，不来他就当天上没有太阳了，天气变凉了，不脱了。在天气热的时候，他常常在半夜一个人裸着全身在楼里走来走去，说是乘凉。有一次我和小白牙在外面办完事，她要跟着来我宿舍，结果看到了李小雨，吓得以后再也不敢随便上来了。
李小雨家里穷，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说的。他说他进大学后就从来没有买过卫生纸，他需要的时候，就去外面吃顿饭，然后把饭店里免费提供的整卷的纸撕走一半。撕一次可以用一个礼拜，擦七次屁股和十几次嘴。用完了又去外面吃饭，如此往复。
他从来不参加班集体组织的活动。他说：去那有什么意思？
出去就得交钱，一交就几十元，而且只能吃一顿，既然三块二能够吃一顿，那我何必吃那三十多块一顿的呢？还有，一个班的同学关系有好有坏，搞集体活动就是把那些与我好的不好的都乌龟青蛙一把抓地放在一起。明明我跟你不好，还逼着我跟你一起玩，这不弄得双方都不爽吗？既然不爽，我有必要去吗？
我没想到他的想法竟然和我这么一致。刚进大学的时候，每每班长一问：这次活动有谁不去，请举手！我就猛地把手举得高高的。后来跟同学们慢慢混熟了，有集体活动我还是参加的。
而李小雨依然是哪也不去，不去的原因还是跟同学们不熟。读了一年多书，居然没有混熟几个人，我觉得奇怪。有一次跟别人谈到他，有同学说，李小雨经常出去嫖妓，我才不想和他一起呢！脏得很。我当时就来了气，反问那人：你担保你的女朋友会比妓女干净吗？说得那人差点和我打架。
剩下的那个谭文山是广西的，惟一可以描述他的是他整天用软绵绵的声音跟在上海读书的女朋友打电话。当然有吵不完的架和说不完的情话，这可苦了那个话筒了。吵架的时候，他就把话筒摔得呱呱作响，说到动情处，他就对着话筒瞎亲一气。读了大学，许多在高中成双成对的分居两地，当初的山盟海誓转眼就一文不值。我曾经目睹过许多男生女生先一天说自己如何在乎旧爱，到了第二天照样跟新欢上了床。惟有谭文山同学却一直跟他天遥地远的女朋友甜甜蜜蜜，明摆着是要将爱情进行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