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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永别了,武器》(1)

基韦斯特是美国最南端的一个小市镇,位于佛罗里达州南边佛罗里达群岛,这片群岛是大西洋和墨西哥湾的分界线。基韦斯特位于群岛的东端,离哈瓦那90英里,离美国大陆120英里。这个亚热带城镇兴盛于30年前的美西战争,是海军驻军、通信联络的港口,人口达2.6万人。但海明威夫妇去造访时,市镇已经衰落,人口才1万。海明威非常喜欢这个地方,因为它气候宜人,出海方便,无论旅游观海还是捕鱼都很理想。他临时借了一套住房,天一亮就动手写《永别了,武器》,试一试写作的氛围和条件是不是合乎他的习惯。一到下午,他就会出去捕鱼或者找人聊天,仔细地询问各方面的情况。不少人见他长得粗壮,头上有一个弯得吓人的疤痕,以为他是从北方来的私酒贩子,或者像个贩毒者,谁也没有料到他是个作家。他像平时碰到高兴的事一样,把他的好朋友多斯·帕索斯、华尔多·皮埃斯和毕尔·史密斯等人叫来一起去海上捕鱼。

新婚的海明威夫妇在渔村的生活本来很愉快,有如世外桃源一般,可是偏偏海明威遇上些小麻烦,搅乱了他们的蜜月。有一天,海明威游泳时不小心把脚碰在一块尖利的岩石上,划了一个口子,结果伤口感染,脚肿了起来,还发起了高烧,两口子只得扫兴地回到巴黎。海明威在床上躺了整整10天,才算平安无事,没有因恶化而引出大麻烦。

蜜月没有尽兴,海明威惦记着夏天一定要找个好地方补回来。当他把《没有女人的男人》一书写书的计划完成后,他还是决定和波琳一起到西班牙去。潘普洛纳的圣福明节那热闹的斗牛场面他几乎是年年不会错过的。往年都是和哈德莉一起到那里去,现在他陪着第二任妻子来游玩和前妻每年夏天必到的旧地,未免会触景生情。他们一路旅游,最后,他们来到法国比利牛斯大西洋省的昂代海滩,度过了他们这次旅行的最后两周。海明威在这里有了写另一部长篇小说的想法,他的构思是想把它写成一部流浪汉小说式的作品,让主人公由橡树园出发,经过芝加哥、纽约,最后来到巴黎。他把这部小说的书名定为《吉米·布林》。

两人回到巴黎后,波琳告诉海明威她怀孕了。海明威一向怕有孩子扰乱了他的创作,但是没有说什么让波琳听来不快的话。他只是埋头于他新构思的这部长篇小说的创作。到10月中旬的时候,他已经写出了三万字的手稿。

1928年初,波琳的肚子已经开始慢慢隆起,虽然离6月份的预产期还有一段时间,但是该考虑孩子出生的问题了。波琳像哈德莉一样,对欧洲的医疗条件不放心,表示了要回美国生孩子的愿望。她的私人医生也劝她回大洋彼岸去生,而且建议她在怀孕满七个月之前动身。于是,在3月下旬他们回到美国。海明威从此以后再没有长期在大都市里生活,可巴黎的都市生活始终萦绕在他的心头,那里有他的快乐和辛酸,有他在成名道路上的最初的甜酸苦辣,引起他无限的留恋。

海明威和波琳先是乘船到达古巴的哈瓦那,然后又从哈瓦那来到美国佛罗里达州向南延伸的一连串岛屿中最南端的基韦斯特岛。海明威夫妇来到岛上后发现,岛上每天上午的天气炎热、潮湿,但是由于大西洋阵风的影响,到了下午气温就开始下降,所以下午和晚上是十分凉快舒适的。岛上鲜花盛开,绿树成荫,都是南方植物,如九重葛、木槿、夹竹桃、芒果树、番石榴、菩提树、椰子树等等。这里的建筑大多是未刷油漆的木质结构,有漂亮的门廊,二楼还有宽敞的阳台。在这里白天可以看到来往的商船、客轮和军舰,晚上听到咖啡馆、酒吧里传出的热闹非凡的喧闹声、伦巴舞音乐声。海明威很喜欢这个地方,声称“这是我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所见到的最好去处”。他们在西蒙顿街找了一处公寓安顿下来。格斯叔叔送给他们的一辆黄色福特牌轿车也运到了基韦斯特码头。这是海明威非常喜爱的一件礼物,他取出来以后就神气活现地开着在岛上兜风。小岛上的交通工具主要是自行车,很少有人有汽车,所以海明威夫妇开着这样一辆高级轿车在连柏油路都没有几条的地方兜风,真不知引来了多少好奇的目光。

海明威来到基韦斯特的时候,随身带来了他正在创作的两部手稿,一部是他写了几万字便写不下去的《吉米·布林》,另一部开始是一篇短篇小说的构思,结果却越写越长。海明威安排好了他每天的作息计划,创作成为他每天必不可少的一项工作。但是他并不强求进度、赶时间,而是尽量让灵感充分发挥出来,这就需要多接触生活。他一般是早睡早起,利用早晨空气新鲜、环境幽静、头脑清醒、思维敏捷的有利条件,抓紧时间写上三四个小时,然后他就在户外度过他白天的剩余时间。他喜欢钓鱼,也结识了几个钓鱼的渔友,有酒吧老板乔·罗素,还有一个叫布拉·桑德斯,他教海明威如何到深海捕鱼。海明威在基韦斯特岛上最好的渔友叫查尔斯·汤普森,他俩年龄差不多。汤普森是瘦高个,宽肩膀,说话细声细气的人。他当过军人,在当地是个有钱人。他家拥有一家钓鱼用具店,一个烟盒厂,一个制冰厂,一家海上五金用具店,一家杂货店等。他几乎每天工作结束后都要和海明威一起去钓鱼。他们钓到的鱼多种多样,有琥珀鱼、梭子鱼、海鲢,还有麝香鳖,有一次海明威钓到的一条大海鲢鱼竟重达63磅。有意思的是,汤普森虽然在当地很有钱,可是他还把钓到的鱼拿去按市价出售,这给海明威留下很深的印象,他也跟汤普森学着卖鱼。他们每次卖得的鱼钱一般可以抵消他们买鱼饵花的钱和汽油费。后来海明威把关于在非洲狩猎的札记《非洲的青山》献给他和当地的另一个朋友——机械师沙利文。除了钓鱼,海明威很喜欢同普通人交谈,经常刨根问底,询问别人的家庭、职业及背景情况,了解他们的工作经历,有时还爱试探他们,看看他们对某些事情的反应。由于他举止粗鲁,言谈中经常使用一般人常用的粗俗语言,有时又不无幽默,也能喝很多酒,而且不醉,所以大家觉得他这个人很有意思,很善于和大家打成一片。但是他开着阔绰的轿车跑来跑去,好像无所事事的样子,又爱打听各种奇怪的问题,额头上还有好长一条伤疤,人们都摸不透他是干什么的,还以为他是从北方来的不法酒商或贩卖毒品的毒贩子,万万没有想到他竟然是一个正在升起的文学明星!

4月份的时候,《没有女人的男人》已售出1.9万册,算得上是很可观的数字。他带在身边的那部《吉米·布林》的手稿看来是没有希望完成了,他干脆将它撂到一边,集中精力攻他写得顺手的那部不断扩充的作品。那部作品后来就扩充成为他那本大获成功的《永别了,武器》。此时他已写出了10万词的草稿。

7月27日,波琳感到临盆前的阵痛,她马上被送到医院。但是孩子个头太大,在医生的帮助下,波琳花了18个小时的时间都没有把孩子生下来,搞得她精疲力竭。医生实在没有更好的办法,最后只能在28日给她施行剖腹产手术。取出来的孩子有9.5磅重,是个男孩,取名帕特里克。波琳在手术后元气大伤,一连几天腹痛不止,吃不进东西,伤口愈合得很慢。等她出院时,医生叮嘱她,此后三年之内不能怀孕。

海明威在谢里登借了一个牧场居住,上午写书,下午钓鱼。8月中旬,波琳也来了,8月底海明威完成了《永别了,武器》的初稿。9月下旬,他们回到堪萨斯城。海明威把新生的孩子托付给波琳的母亲,去了芝加哥,其间他回了一趟阔别多年的橡树园。10月底,波琳来到芝加哥与海明威团聚,两人先到马萨诸塞州康威拜访诗人麦克利什一家,又去纽约、葛林斯顿等地。等他们回到基韦斯特时,已经是11月下旬了。

海明威刚回到基韦斯特打算修改《永别了,武器》,就接到哈德莉来信,说邦比咳嗽、感冒不止,“要换换空气”,请海明威把他接到南方去过冬。海明威立即来到纽约,带着邦比坐火车南下。哪知车还没到费城,接到老家“父死速归”的电报。海明威把邦比交给列车员,请他负责送到基韦斯特,自己在费城站下车掉头折回芝加哥。

海明威一回到橡树园,便了解到他父亲是自杀而死的,原因一是健康状况不佳,二是为经济问题担忧。

父亲一死,海明威成了“家长”。由他安排,为父亲举行了葬礼,又料理了家里的财务。他建议母亲卖掉佛罗里达那边不值一文的地产,出租住房,还答应以后每个月寄给她100美元的生活费。《永别了,武器》出版后,海明威收入更多时,他还为母亲、弟、妹设立基金,以保证他们有固定的收入。

对于父亲的自杀,海明威的感情非常复杂。他对父亲最有感情,从小跟他在户外活动,他是难忘的。同时,他认为父亲自杀是不负责任的表现,说他是“胆小鬼”。最后他把一切归咎于母亲,认为她忙于音乐、绘画,不会理家,没有尽到妻子的责任。就像他认为菲茨杰拉尔德的一辈子坏在他妻子泽尔达手里一样,他认为父亲一辈子坏在他母亲手里。不过,他从不在母亲面前流露出不满之意,在生活上也没有亏待过她。

父亲去世之后,他只要了一件遗物:他父亲自杀用的那把手枪。

耐人寻味的是,海明威家族似乎有自杀的“传统”。海明威虽然当时责备父亲不该自杀,但32年之后,他结束自己的生命时,采取的是同样的手段;54年之后,他的弟弟莱斯特患上了糖尿病,不堪忍受痛苦,居然也沿着他父亲走过的路奔赴黄泉。

海明威为父亲的事忙到12月中旬,才赶回基韦斯特对《永别了,武器》作最后的修改,还请来他妹妹桑尼帮忙打字,到1929年1月底才算定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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