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扬的蓝调轻柔地流淌着，越是这样没有喧嚣的环境越是无法忽视心跳加快的频率，方宜的呼吸紊乱了。
对方瓶里的啤酒才下去一半，说的不可能是醉话；拉着自己手的模样太过认真，说是玩笑也不太像。既不是醉话也不是玩笑，那……这真的就是……表白？！
三十年的人生里，有过一段失败情史，一段失败的婚姻，被人表白却是第一次！即使已经是一个孩子的母亲了，方宜仍然无法抑制心里那微微的悸动以及随之而来的无措。
“师……师兄，你……你……”
“我是认真的，小宜，请你做我的女朋友。”又一次深情表白，周建明直接得让方宜简直连说话的能力都失去了。
“我……我……”脑子里一团乱麻，想说的话一堆一堆堵在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周建明也不知是有耐心还是胸有成竹，温柔的眼神静静地看着面前不知所措的方宜，没有继续表白，也没有催促她回应。
直到方宜觉得被拉着的那只手暖得似乎开始发烫，才慌乱地从对方掌里抽回，避开对方看着自己的眼。
一口冰凉的啤酒灌进胸腔，脑子里的乱麻被全部冲走，清明的深思逐渐回笼。
无论哪个女人被优秀的男人告白，都会忍不住感觉到骄傲和得意，这是一种自我满足，能够被优秀的男人喜欢，总是件高兴的事情。
不过这种开心也仅能持续短暂的片刻，尤其是像方宜这样成熟的女性，在她的世界里，单纯的个人情感已经不是全部，她需要考虑更多的东西——她的家人，她的女儿，她的事业，她的未来。
如果这份表白能够提早十年，方宜觉得自己会毫不犹豫就点头答应，然后他们会像众多的大学情侣一样，相伴走在林荫道下，去往教室或者图书馆，毕业的时候再一起挣扎在是分手还是继续的边缘。
时机于一段感情太过重要，错过了，便是两个世界。
现在的方宜——一个孩子的母亲，一双老人的女儿，一个安定的家庭，一份稳定的生活。
重新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对于她需要太多的勇气，她不敢尝试，不敢想象新的恋情对她的世界会有多大的冲击。虽然面前的男人那样优秀，工作上他们拥有高度的默契，感情上……他们大约也是很好的朋友，只是再进一步的可能却并不存在。
“师兄，对不……”
拒绝的话语被宽厚的手掌阻拦，周建明的眼里似乎闪过失望，但随即又恢复温柔：“小宜，我希望你能够好好考虑一下，我们都不年轻了，不是再玩爱情游戏的时候了。我想找的是能够和我共度一生的伴侣，我不需要她多么年轻貌美，只希望她能成为我坚实的后盾。我承认，我对你或许不是一见钟情的心动，但是和你相处的感觉让我觉得可靠，我珍惜这种感觉，并且希望你能够让我把这份感觉独占，你愿意给我这样的机会吗？”
遮挡在唇上的手掌移开，方宜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虽不是卑微的请求，但是如此真挚恳切的情感，比请求更让人心软。
三年之前高彦泽就看出方宜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三年后的方宜，因为孩子变得更加柔软，面对周建明的表白，要方宜如何能硬下心肠，马上拒绝？
“师兄……你让我考虑一下好吗？”既是对彼此的缓冲，也是给自己一个思考的机会。
合理的要求虽然让周建明有些许失望，但是方宜没有马上拒绝便表示他还有希望。深谙操之过急只会适得其反道理的周建明只能按捺下心里的紧张和急切，柔声道：“好，你慢慢考虑，我不会给你压力，无论你的回答是什么，我只希望你想清楚。”
周建明的温柔让方宜愧疚，她不得不承认，刚才的答案无论是同意还是拒绝都是缺乏思考的，这样对周建明实在有失公平，只是方宜自己也不敢确定，如果她深思熟虑之后，答案是否还会和刚才一样？
酒虽没有喝完，但两人显然都没办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继续相谈甚欢。
默契地选择一起离开酒吧回家。
一路静默无语，到了家门口，方宜也只是礼貌地跟周建明道谢，然后准备拉开车门下车。手腕却在这时被轻轻拉住，方宜失去平衡，一下，就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甚至距离周建明更近了些。
“小宜，今天的事，你会好好考虑吗？”树阴下的光线不甚明亮，连带车厢里人的表情都显得有些忧郁。
“是，师兄，我会好好考虑。”方宜承诺，那人温柔的眼近在迟尺，不忍叫人拒绝。
忧郁的表情被微笑取代，周建明倾过身子，在方宜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轻轻吻上她的额头，蜻蜓点水，一纵即逝：“谢谢你。”
方宜再次无措了，周建明今天的表现实在超出她的想象太多，先是表白，后是亲吻，虽然直率却不失温柔，温柔对与方宜，似乎一直都是无法战胜的死穴。
手忙脚乱地下车，目送车子扬长而去，方宜的脑子似乎才再次清醒，一转身，却不想正对上高彦泽一双意味不明的眼。
高彦泽站在方宜家门口，双手环胸，斜靠着门框。刚才车停在方家门口的时候，他就从客厅的窗户里注意到了方宜回来，自然，也把车厢里两人的互动看得一清二楚。
心里瞬间变得焦躁不安，把坐在膝盖上的女儿交给方慧静之后便匆匆来到门口，方宜对着离去的车子恋恋不舍的样子也分毫不差地落入眼底，焦躁升级，莫名成了愤怒。
“你怎么在这里？”方宜也很好奇高彦泽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家门口，才刚和万千惠复合的他难道不是应该正在好好享受二人世界吗？
“我来看女儿不行吗？”高彦泽冷笑，说出来的话已不知不觉带了几分阴郁。
“你……”不和万小姐出去约会吗？思考了片刻，后半句话终是没有出口，对方的感情世界不是自己应该插手的。
高彦泽踱下台阶，慢慢靠近方宜，看了一眼车子离开的方向，悠然道：“那个就是你师兄？你说的师兄找你有事情……就是去约会？”
“哪有什么约会，是……”去看导师——四个字还没有出口，方宜突然明白，高彦泽会有这么一问，应该是看到了刚才周建明在车里亲吻自己，“你……看到了？”
高彦泽点头：“是啊，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给小婷语找了个后爸，也应该通知我这个亲爸一声才对，好歹我们也算是‘朋友’。”
“朋友”两字几乎咬牙切齿，高彦泽的不快，明显到方宜无法忽视的地步。
“你误会了，我们还不是那种关系。”只有表白还没有答应，当然还算不上情侣。
“还不是？哦？那意思是说你其实是希望变成那种关系的咯。”
方宜语塞，没想到对方竟会抓住那么细节的文字差别，而她这个以弄文为生的人竟说出了这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不是，你误会了，他是我师兄，也是我老板，就这么简单。”
害怕越描越黑，越说越错，方宜干脆撇清关系，不给高彦泽可以发挥的空间，但她肯定高估了愤怒当中男人的智商，也忘记了谎言永远无法掩盖真相。
“师兄？老板？”高彦泽挑眉，趁着方宜不备之际，大步欺到她身前，托着她的后脑勺，在她的额头上，周建明吻过她的位置，重重落下一吻，“师兄、老板会这样对待自己的师妹、员工？”
方宜再次感觉自己的大脑不够用了。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高彦泽落在自己额头上的那个部位是嘴唇吧？他这是……吻了自己？
高彦泽吻了她的额头？！
他在搞什么鬼？！
高彦泽的吻比之周建明的蜻蜓点水而言，简直是粗暴且具有侵略性的，带着他一贯的霸道，在方宜毫无预兆的时候吻了上去。
虽然也是一触即逝，但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还是让方宜无发忽视她被高彦泽吻了这一事实。
用力地推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方宜这次的脑子里不仅仅一团乱麻这么简单了，这次的麻团升级成为了一团浸满浆糊的乱麻，又黏糊又乱套，把所有思考的能力全部赶到脑子外面，只剩下没有理智的本能反映：“高彦泽！你做什么！”
其实……高彦泽业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等他反映过来的时候，自己的嘴唇已经经历了贴上方宜额头再离开的过程，但是被方宜这饱含中气的一吼，高总裁本来就已经隐欲发作的脾气瞬间被点燃了：“怎么？他可以我就不可以？”
“高彦泽，你不要太过分！”
“我这样就叫做太过分！他那样就仍然是好师兄、好老板，方宜，你太厚此薄彼了吧！”和方宜斗嘴一向是高总裁的“业余爱好”，而且在这个时候，高总裁会显得特别伶牙俐齿。
不过，方宜也不遑多让：“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师兄再怎么也没有像某些人，说一套做一套，明明有一个还不忘拈花惹草，偏偏还要装专一、装深情，虚伪得要命。”
“喂！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拈花惹草了？”
“你都亲了我，还不算拈花惹草？”
“那……那个谁也亲你了，你怎么不说他拈花惹草？”
显然，两人的吵架重点又开始偏离，并且两人都没有好好体会“拈花惹草”的深刻含义。
“师兄亲我我乐意，要你管！”无理取闹是女人的天性。
“你……”高彦泽语塞，但随即冷笑一声，“哼，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做朋友，做朋友的连关心你是不是会被男人骗的权利都没有！”
“师兄不会骗我。”
“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当初要你帮他是安的什么心，你小心被卖了还替人数钱。”高彦泽毒舌能力全开，极尽抹黑假想中的敌人。
“高彦泽！你不可理喻！”方宜第一次知道男人如果要和你无理取闹竟会是这样幼稚，“你凭什么这样说师兄？朋友？做朋友的不会对我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做朋友的也不会随意污蔑我的学长，做朋友的更不会现在站在这里对我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不再和高彦泽缠绕，方宜推开他直接跑进家门，心里百味杂陈，这一整天经历的事情实在太过复杂，她快没有能力去接受、去思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