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族有三好,命大美型吃得少,所以不要小看龙族的生命力。魔界大雨当然要不了我的命,但却没少让我受罪,昏沉当中只觉得背上阵阵刺痛,过了很久才忽然缓解,最后是酥酥麻麻的凉。意识逐渐恢复,却觉得口干得厉害,便蠕动嘴唇喊道:“水……水……”
汁液的凉意触到了唇边,一滴滴温柔的滋润着我干燥的身体。龙族虽然已不算是水族,但龙的生命还是依赖于水,如果身体彻底没了水分,龙也会****死。感觉到了水的存在,我立刻无意识的靠它靠近,大口大口的汲取着那维系着生命的水滴。
“别慌,慢慢喝。”巫祈关切的声音响起,我便觉得有人在轻轻拍着我的脊背为我顺气。缓缓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巫祈银灰色的眼眸。那双眼睛如此神秘深邃,像是藏着一个玄妙却宏大的世界,瞬息之间便可以吸取灵魂,真是令人恐惧的完美。以往他紧盯着我的时候都像一个满怀仇恨渴望着血肉的恶魔,虽然他现在的模样衰弱得几乎没有存在感,仇恨不再,但那股恶魔般的热望却没有消退半分。
“你醒了?”我艰难的说完才意识到自己抢了他的台词。
“我没事。”巫祈清醒之后便不像昏迷时那样亲近我,只是礼貌的摇摇头,反而多了一分疏远和冷漠:“还有……谢谢你。”
“谢什么,你是自己逃出来的。”扭了扭身子,才发现自己腰背上缠了很多绷带,真是动一动,痛更痛。
“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的救我?”巫祈握着我的手,却低下头故意不去看我背上的伤痕。他脸上的表情恬淡而温柔,虚弱得好像完全游离在尘世之外,好像一块易碎的水晶,一碰就会消泯于无形。
“……我哪次救你没拼命?”手心传来的温暖像是最甜美的抚慰,令人安心但还是疏远。就像是害怕他昏迷时流露出来的情感消逝,我只能傻乎乎的重复着过往,顺手把脖颈里挂的铃铛扯了出来,“你被雷劈得像块抹布似的挂在树上,要不是我救你,你早被师父大卸八块做过冬的干货了,可你倒好,才出了离火幻境就把我一个人抛在荒原上。上次在舍罗宫水牢,我明明是去救你,可你却拿我当了人质,你缺不缺德啊!每次都恩将仇报。你看这个铃铛,那是我为了保护你……”
“够了。”巫祈皱紧眉头狠狠摇了摇头,好像根本不愿再提起过往。
从认识到现在,见过他淡漠、冷酷、仇恨、温情,唯独没见他如此厌恶焦躁的表情,于是小心翼翼的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我不想再记起以前的事情。”巫祈握住我手的力量悄悄加重,“你的恩情无法偿还,但逆魂族最终因你而灭,又该怎么了断?”
我顿然语塞。沉默中,尴尬持续蔓延。
“如果不想再记着那就忘了吧,也许这样反而更好些。”话说得轻松,心头却有些酸酸的感觉在蔓延。艰难的站起来,背上传来药膏浸入伤口的冰凉和难忍的刺痛,我咬咬牙装作不在乎,慢慢站起来到窗边装作要倒水,却只是将银铃紧紧攥在手心里,“那你下一步怎么打算?”
“我一无所有,还能去哪儿呢?”巫祈的声音里听不出动荡的情愫。
“你的身份太特殊,无论仙界魔界都难有你的立足之地,冰爵是个死脑筋,袭月应该也不会放过你。魔界大雨要下整整三个月,这段时间大概都不会有人理会雷宫,等到雨变小些我送你去人界躲躲。”我盯着窗外稍却的雨势,这不就是送巫祈去人界的好时机么?送走有点舍不得,留在身边看着又郁闷,我到底要不要送他走啊?
“你……真要送我走么?”背后幽幽一声叹,明明应该是依恋不舍的语气,听起来却没有一丝甜蜜。
我望见了旁边摆的月饼,虽然昨天被雨淋了一重,桂花清气还在,索性过去提了篮子:“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你可以自行离开。”算了,既然见不得分离,那么相见不如怀念还来得更洒脱些。
“倾欢!”出门的当儿巫祈又唤了我一声。
“嗯?”我条件反射似的转身,却只看见骨刀划过的凄艳光芒,未及躲闪便觉得胸口一痛,骤然迸出一大片浓稠的红色血花。“你……为什么?”绝望的呼喊被雨声湮没,有些不能承受的痛楚在胸中缠成藤蔓,结出名曰痴妄的灵魂。
“被囚禁在将军府的日子,我无时无刻不想杀了你们,袭月、冰爵和你都让我恨之入骨!可我最恨你,恨你用救我的姿态跟随我打开了逆魂族的界门,是你夺去了我最后的幸福!这一次你明知我是逃狱而来,却又用如此令人动容的方式来救我,你又想夺走什么呢?”巫祈嘶吼一声,“我恨不得能化成劫火,将你们一同拖入地狱!”
我惊诧的望着自己胸襟上的血,忽然觉得好累。如果背叛是一种勇气,那么接受背叛需要更大的勇气。看来我果然没有这样的勇气啊。
“倾欢,无论是为什么……我都不想再去计较了。”巫祈的指尖抚触着骨刀上的血花,笑得格外苍白朦胧,“我从不愿欠人什么,杀了你之后我再去找袭月和冰爵,等到所有的仇都报了,我会自尽。就当还你一条性命……”
“你还我性命,那欠我的情呢?”急促的呼吸声夹杂着凄凉的笑声,为什么再三被他背叛,我却还是无法恨他?我不懂。如果师父在身边,他会不会知道呢?
巫祈的呼吸微微哽咽,无声的重新举起骨刀:“倾欢,你不是为了我,从来不是。”
骨头惨白的刀光凶猛凌厉的刺来,我已经完全不想闪躲,可就在电光石火之间,窗外忽然飞入一个人影,飞快的挡在我面前。血色飞溅的腥甜伴着桂子的香气,甜腻得叫人头晕目眩。袭月?他可不管我发不发呆,立刻回手反击,掌心里顿时崩开一颗耀目的银花,径直打在巫祈胸口。只听得几声骨头断裂的脆响,巫祈的身形化成了一道细长的白色光芒飞快的窜出窗外消失无踪。
蛇?我立刻目瞪口呆,狸小猫明明说他是九尾天狐,巫祈的原形却是一条白蛇?这到底是唱得哪出啊!
“你是白痴啊!不知道躲闪吗!”袭月气得汗毛倒竖,开口就是不客气的叫骂,全无太子的形象,“干嘛这个表情?把他打回原形,你还心疼了?”
我傻乎乎的指了指窗外:“他……是蛇?”
“你这么迷恋他,却连这都不知道?”袭月捂着胸口渗血的伤口皱了皱眉,“你这傻子居然一点也不反抗,害我完全来不及用法术救你,只能冲出来给你当盾牌了。你的恩情我报过了,别老拿出来说我恩将仇报。”
“啊?”为什么他这么气呼呼的样子让我觉得非常熟悉?
“啊什么啊,铃铛还我。原来它被你拣去了,怪不得我的气息会被魔界觉察出来。”袭月没好气的从我手里把铃铛扯了回去。
天雷啊!我瞪大眼睛扯直声音尖叫:“你……你是狸小猫?”
“我不叫狸小猫那种愚蠢的名字。”袭月虎着脸把铃铛栓在颈子里,“警告你,我现在只恢复了两根尾巴的修为,若是巫祈恢复了功力再回来,到时候连我也救不了你。你这惹祸体质,怎么老喜欢把来路不明的东西往家里带,你不知道……”
“狸小猫!”我欢叫一声,冲上去狠狠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唔……”袭月呻吟半句,接着便歪歪倒倒的瘫软了下去,晕了。
“袭月!狸小猫!狸小猫!”他浑身湿透,明显是冒着魔界大雨来的。这不和谐的雨就是魔族淋了也觉得痛苦,更何况是仙族!淋了雨也就算了,偏偏还受了巫祈狠狠一刀。受了一刀也就算了,居然还能生龙活虎的跟我拌嘴到现在……狸小猫果然还是这么爱逞强。
这次我算是明白他为什么那么能吃了,那都是在离火幻境里饿的啊。